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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殿下自幼身患寒症,体质稍弱,却并不不治之症。殿下怕是清楚的,早些年,您的身子远不至于此。当年您一直在静心养病,刘老太医曾断言,殿下已有好转之兆。然而就是那一年,您伴驾去了一趟行宫,就中了毒,以至于您的寒疾骤然恶化,险些要了您的命。”
    “您就不觉得此事太过于巧合了吗?”
    萧知珩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有点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是很巧,孤不走运。那么多盘点心都没毒,偏偏孤就挑中了唯一有毒的。”
    老马夫沉默了一下,道:“殿下无所防备,若是背后有人特意安排,只怕您不论挑哪个,结果都是一样的。”
    萧知珩脸上的笑容未退,道:“那时孤与陛下同席,你是想说有人杀孤顺便弑君,一网打尽么?”
    弑君这话一出,空气都冷下来了几分。
    老马夫握紧了手,诚惶诚恐地将头埋得更低,但这次他并没有说不敢。
    他紧声道:“但是当时出事的,只有殿下一人。”
    当时差点没命的,是太子。
    老马夫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巍巍的,反问道:“殿下就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吗?”
    萧知珩没有说话,他半垂着眸光,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他身体里那一股阴冷的寒气来回地涌动,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厌恶。
    他启唇,吐出一个字:“说。”
    老马夫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小心又谨慎地说道:“若是皇上想让殿下吃下那有毒的点心呢?殿下,您当时身边无人,御赐贡菜,您连开口试毒的理由都没有,不是吗。”
    没有理由,更没有机会。
    窗子那处发出啪嗒地一声响,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却仿佛是震荡到了人心里最深的阴暗处。
    萧知珩:“你知道你这话让别人听到了,会死多少人吗?至于你么,五马分尸都不够。”
    老马夫猛地磕头,道:“奴才罪该万死,如今能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给殿下听,死也值得了!如此奴才也算报了旧主恩情了。”
    萧知珩不置可否,只是道:“好。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跑出来告诉孤真相?”
    老马夫愣了一下,随后便回道:“奴才无能,一直寻不到机会,费尽心血,也只想到了这个罪该万死的法子。若不是九皇子的事,殿下根本不会面见奴才,更不会信奴才的话。”
    “你怎么就确定孤现在信你了?”
    老马夫:“殿下或许不信奴才说的,您却不能不信亲眼所见的。”
    “太子殿下在行宫出事后,陛下便杀了所有涉事者,不计代价,将世上所有的赤蝎毒都销毁殆尽,若有携带此物者,格杀勿论。奴才如今手里拿到的东西,正是奴才在行宫时趁乱所得,世上仅有的一点,此乃铁证。”老马夫这番话可谓是字句椎心泣血,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太子殿下您不能再不设防啊!”
    萧知珩听完了,笑得很夺目,道:“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陛下为何不干脆赐孤一死呢?”
    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压迫感,压得人肩膀不住地往下沉。
    老马夫怯怯地看了萧知珩,有点犹豫,颤声道:“若非谋逆叛国,大周朝何曾有过无故赐死储君的说法?对于今上来说,太子殿下一病不起就好,却不必一定要殿下死……”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下去,萧知珩就兀自替他说了下去,道:“对。孤还有用。”
    “孤因病不听政,手中无权,入主东宫可当个漂亮的摆设,出身无可挑剔,孤名正言顺,最得皇族宗亲的青眼。孤死了,陛下也没有更好的太子人选。”
    萧知珩皱着眉咳了两声,放缓了语气,清晰道:“最重要的是,那次孤命大,明明一只脚都踏进阎罗殿了,最后关头却又活了下来。陛下慈父心肠,终于可怜孤这个半死人,选择息事宁人,是因为孤还有点利用的价值。是这个意思吗?”
    他用最温和平静的语气,说出对自己而言最冰冷残酷的事实。这无疑就是他看到了身上的伤口,就拿了把刀子,清醒地挖下去。
    那老马夫听到这里,重重地叩首,额头紫红一片,他就不敢再把头抬起来了。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而无人言语的书房内,也沉闷得如同一潭死水。
    一朝听到那么惊骇的秘辛,萧知珩没有崩溃,没有发疯,平静得可怕。
    也许他也不是很平静,只是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暗自揣测他的喜怒。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反正萧知珩说了那么多话,精神不济,面色至少是不好看的。
    太子久久不说话,老马夫内心自是惴惴不安,他把什么后果都想到了。然而,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沉默良久的太子唤了人进来,把额头都磕破了的他送出了府。
    没有赏罚,没有警告,也没有后话。
    谁也不知道太子心里在想什么。
    除了叶葶。
    萧知珩独自待在屋子里空坐,什么也不做,大半的身体被帘幔的阴影覆盖着,隐隐带着一丝阴郁。
    仿佛周围都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冰冷。
    半晌后,半开的窗页再度被风吹动,他像是突然回了神,闭了闭眼睛。
    萧知珩开口说话时,嗓音有点低,道:“站在外面吹多久的风?进来吧。”
    没多久,在偏门外面,被冷风吹得快要变成冰柱的叶葶就慢慢地抬步进来了。
    她手里捧着的是姜汤,已经彻底凉透了。
    毕竟不小心听了那么久的墙角。
    人都快凉透了,何况是一碗姜汤。
    叶葶的步子走得很慢,也有点沉重,冰冷的风雪把她的手都冻红了,僵硬得很。
    萧知珩看着她轻笑,佯似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逗弄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提前守丧?”
    叶葶手指收紧,胸腔里好像是有一团气不上不下,堵在那里,窒闷得发慌。
    她有点难受。
    萧知珩感觉何其敏锐,看出了一点不妥,还是笑着,继续问,“怎么走一趟回来,还委屈上了?”
    叶葶听他若无其事的语气,就更难受了。她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道:“我没有,殿下才委屈。”
    这都什么破事!
    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对太子殿下并没有那么宽容,不宽容也就罢了,但他这朵虚弱的娇花一开始就在悬崖边上了,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地摧毁他?
    时至今日,太子没疯反而更令人难受。
    叶葶的手指都冻僵了,没有什么知觉。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的后背阵阵发寒,心里更冷。
    萧知珩微怔,似乎有些意外,随后他便心情颇好地笑了,问道:“你在替孤伤心?替孤难过?”
    叶葶一看他又是这个风轻云淡的样子,情绪就特别低落,于是也口是心非了一回,道:“我没有。”
    萧知珩忽然就笑出了声,不过紧接着他就蹙眉低咳了起来,莫名有点狂乱的样子。
    叶葶一惊,下意识就上去扶一把,但是她才靠近,手就被他轻轻地握住了。
    他缓着微乱的呼吸,还是笑着,轻声问她:“真的没有?”
    没有替他感到难受吗?
    有,怎么会没有。
    叶葶被他问得心神微动,无可奈何地承认了,“……我有。”
    萧知珩静静地看她。
    “替孤伤心什么?”他压着嗓子笑了笑,旋即轻声道,“把偷听的话都当真了吗?”
    第49章 莫跟它一般见识   我没有,我不是。……
    叶葶一愣。
    她失落沉闷的情绪已经在胸口盘旋得鼓囊囊的, 突然听他说这一句,就有点无所适从,呐呐道:“难道不是吗?”
    萧知珩不答反问, “你听到了多少?”
    叶葶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厚道, 什么该听的,不该听的话, 她其实都听到了。
    刚听到要命的大秘密, 一腔愤慨孤勇冲击得她理智溃散。但这会儿她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偷听到不该听的秘密的下场很惨烈。
    这是分分钟就是被灭口的事!
    她咽了咽口水,略心虚地看了一眼萧知珩,有点凌乱地解释道:“也没,没听到多少。其实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本来就是想送姜汤就走的, 但是……”
    “但是走不动腿,听都听了, 索性就听完了。”萧知珩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看她面色局促不安甚至开始有点发白,就笑了,道:“慌什么?孤没生气, 也不怪你。”
    叶葶仍是拘谨地看着他。
    萧知珩还是笑着, 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是听了一个难听又无趣的故事。孤还好好的,怎么你的反应这样大?”
    这故事哪里无趣了?吓人得很好吗!这要是换别人来听, 早就吓傻了。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叶葶也不敢去反驳。只是她想了想,也没能忍住,就犹豫地问了,“殿下这么说, 那个人说的,不是真的吗?”
    如果老马夫说的都是真的,这真相就太残酷了,这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子殿下死,什么都是假的。他看上去矜贵风光,但其实脚下就是万丈悬崖,往前多走一步,粉身碎骨。
    什么无上荣华,都是帝王手中虚幻的饵。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太子注定要死在夺嫡的路上,皇帝才提前把过分厚重的赏赐施舍给他早早就‘赐死’的未亡人。
    杀人最毒不过诛心,这换谁来都受不了。
    想到这里,叶葶的心还是觉得一阵阵发冷。她一个局外人都觉得狠毒,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独自承受,他怎么受得了?
    不过思绪发散到这,她便强行让自己刹住了这种悲愤欲绝的念头。她在心里说服自己,其实也有可能不是真的……
    但很快她就发现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如果老马夫说的全是假的,太子怎么会轻易放过那个身份如此特殊且大逆不道的告密者?
    萧知珩听她这么问,沉默了一下,语气平静地问她:“你是真的想知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叶葶看着他清冷的面色,不由自主地开了口,道,“也没有。殿下不想说,就别说了。”
    萧知珩摇头,他轻扯了一下外袍,语气莫名温柔,道:“你想知道什么,孤都告诉你。”
    他说:“你听到的那件事不假,那老马夫所说当年让孤中毒差点没了命的那碟点心,是陛下赐的。知情人都死了。”
    叶葶心头一紧。
    萧知珩开了头,就开始慢慢地回忆,道:“在行宫静养的时候,孤的身体并不好,吃东西挑剔得很,味觉失灵久久不能恢复,孤暗自苦恼,心烦得很,什么都不愿意吃。陛下命人开小灶,毕竟不能让孤把自己饿死。”
    “孤挺喜欢一种叫甜冰糕的东西的,那好像是孤的母后生前唯一会做的东西,难得。有人知道了,就把东西做出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从容而温和,明明是轻松的,但叶葶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此后,孤胃口果然好转,”萧知珩说着,“孤很是高兴,就见了那个手巧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