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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魏宁和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充满血腥味的狭窄容器里,血液漫过膝盖,森冷阴凉,是厉鬼再喜欢不过的东西。她触摸四周半晌,只能判断出容器材质特殊,狭窄,拥挤,有个圆溜溜大肚子依譁,应该是大鼎、炼丹炉一类物什。
    想困住我?
    魏宁和想也不想往鼎上撞,砰!
    一只鬼呈大字粘在鼎壁上。
    有些东西,试过一次就够了。魏宁和眯眼把自己扯下来,敲了敲鼎壁。能困住她的鼎,显然不是一般的鼎。
    衍花宗镇宗之宝好像有个叫什么的炼器鼎。
    脚下血液暖洋洋的,每时每刻都在充实她的力量。
    若换成一般鬼,恐怕要喜不自胜,可是魏宁和却待不住,她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在容器内飘来飘去。伸手不见五指,出又出不去,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得要死,她待了两个时辰就受不了了。
    想出去!
    魏宁和懵了片刻,蓦地瞪大眼睛。她想到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苏隽。
    且不说她一个红衣厉鬼,究竟怎么被个金丹修士打晕了,就说苏隽想要干什么。拿她炼丹?仙门里有这么一门邪术?
    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很容易胡思乱想。魏宁和扬起发丝,在大鼎里四处乱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许久,鼎外一声闷哼,苏隽的声音传进来,隔着一道鼎壁显得格外虚弱,也不知是不是听岔了:“阿宁,且忍一忍。”
    “忍什么,不能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隽:“炼器鼎。”
    魏宁和恨不得戳苏隽的脸骂:“果然啊……你把我塞这里做什么?炼成剑灵吗?”
    苏隽:“不会变成器灵……阿宁,别闹。”
    这以后,再也没声了。无论鼎内怎么吵闹,苏隽一声不吭,魏宁和快要气炸了,卯足劲去刺鼎壁。
    炼器鼎乒乒乓乓晃动,不知过了多久,魏宁和眼前一亮,鼎内四周符文亮起,魏宁和感觉到脖子贴了什么东西,俯首去看,原来脚下血液在咕噜噜沸腾,一个个血色咒文从血里钻出,贴到她魂体上。
    血咒。
    鼎上符文与血咒彼此呼应,结成一张无形大网,裹住魏宁和,不断收紧,收紧。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魏宁和奋力挣扎,大网破裂。
    “噗——”鼎外,苏隽突然吐出一口血。
    “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宁和烦躁不安,黑发对着鼎壁一下一下地戳,金灿灿的符文被挨个戳掉。
    苏隽闷哼:“想让你活。”
    魏宁和发丝停止动作:“有多大把握?”
    苏隽绷住薄唇,没有回答。
    魏宁和深吸口气,狠狠捶向鼎壁,铛——一声炼器鼎剧烈震颤,“你疯了。”
    苏隽沉默,也就是说复活她的把握微乎其微,可他还是做了,他是在赌,拿自己的锦绣前程和命去赌。
    她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要复活一个死人乃逆天而行,更别说复活她,除非有七层以上把握,否则必然受反噬,那后果有多重,苏隽不会不明白。轻者修为尽毁,重者当场毙命。
    “你快点放我出去,这不值得!”魏宁和起身,去寻找鼎盖。找不到,就在炼器鼎内兴风作浪,“放我出去!”
    他的恩,她还没清账。若再害他丢一条命,她该拿什么还清?
    外面又没声了,没过多久,鼎内被抠掉的符文逐渐补齐。符文完整之时,炼器鼎四面八方又似乎张出一张网,要把魏宁和束缚住。
    魏宁和鬼发伸展,不行,她忍不住了。
    苏隽似有预料:“不要抵抗,忍一忍,信我。”
    魏宁和冷笑:“你难道就不疑惑,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如何突然变成红衣厉鬼?苏隽,你清醒一点,别稀里糊涂做了蠢事。”
    苏隽:“无论你是什么,都是阿宁。”
    魏宁和:“我不是,我是厉鬼,到你身边只为了吸食阳气修炼。你迟早会被我害死。”
    苏隽轻轻笑:“舍不得我死,就乖一点。”
    谁舍不得你死,我巴不得你早死早投胎。
    怎么就说不通么?魏宁和咬咬牙,克制住挣脱束缚的欲望,盘膝而坐,默念静心咒。
    不气不气不生气,别人气来我不气……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苏隽,重生以来他对她的情谊不似作伪。可上辈子也是这样,前一刻温柔款款,下一刻拔剑翻脸……她也不知该怎么做,苏隽若再伤她,结局可能还跟前世一个样。恩情偿还,债务清算。
    大网再次覆盖下来,魏宁和忍了忍,忍住没动,任由那股束缚遍布周身。她感觉到,自己魂体阴冷之气收敛,力量被一点点封印。
    被封印的感觉,很不好受。
    魏宁和不可抑制地想到上辈子,她刚做鬼的时候,力量低微,仙门不容,魔道追赶,想跑到人间去,可人人都怕她、畏她、驱逐她……
    没有力量,如同砧板上鱼肉,前途未知,心中止不住惊慌。
    “孤阳不长,孤阳不生。”
    苏隽是想要削减她魂魄之力,好让肉身容纳吧。
    法子倒是好,可她的肉身已经死了。力量更是不好封印,苏隽修为还不如她呢。
    力量被封印的过程,她觉得难受,苏隽更难。大抵阴气过重,苏隽一边封印一边吐血,魏宁和真怕他不小心死了。
    “系统,找到复活的法子没。”魏宁和一度害怕失望,不过眼下不怕了,试一试,没有比做鬼更差了。
    系统:“已经报备上面,有两种复活办法。不过,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你付出代价。”
    魏宁和:“你说。”
    系统:“第一种,以命换命,系统商城有生命值转移程序,难就难在,需要找个能容纳宿主的躯壳,而这个人还要甘愿牺牲自己保全宿主。”这个程序几乎落灰,星际人类情感淡薄,亲情、友情、爱情缺乏,没有谁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旁人的。
    魏宁和想也不想排除掉这个法子:“即便找到人,我也不愿意,谁的性命都宝贵,没道理拿别人的换我自己的。下一个。”
    系统:“惊悚积分贷款。本来上头是不愿意的,要复活宿主需要的能源太多,他们担心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但,有个人帮了宿主大忙——”
    魏宁和:“苏隽。”
    “是他。在复活宿主的路上,他以心头血与宿主定契,从此寿命、气运共享,宿主肉/身已修复九层,魂魄力量封印一半。”
    系统惊叹:“不愧是男主!只是,他耗尽生命,马上就要死了。”
    系统调出炼器鼎外的景象,苏隽盘膝而坐,往鼎中输送灵力。神态看上去与往日一般,淡然沉静。可他一身白衣血痕密布,找不到完好的地方。嘴唇苍白如纸,瞳色暗淡。
    他低不可闻地道:“继续。”
    龙侯剑嗡鸣,不愿再在主人身上增添伤口。
    苏隽强行克制自己不昏倒过去:“割。”
    龙侯剑发出一声悲鸣,竖起锋芒,在主人手臂划过,几乎将整条胳膊切下,它剑身止不住颤抖。
    可这点血是不够的,苏隽已经没多少力气,“再来。”
    一剑穿透小腹,血涌而出。
    龙侯剑嗡嗡嗡嗡嗡地颤,似在哭泣。
    画面到此为止。
    炼器鼎内陷入寂静。
    魏宁和抱着双腿蹲下身,蜷缩成团,咬紧牙关:“他不该为我这样……不值得……我那样对他……日日夜夜想跟他划清界限……”
    再啰嗦苏隽可能要死了,魏宁和道:“系统,你救他。”
    系统也想哭,想着剧情是不是又出错了,不然它怎么会被上辈子一个渣男主感动得数据紊乱:“救宿主就是救他。只是,宿主赊欠的积分是一个巨额数字,恐怕要免费打几百年的工。”
    魏宁和脸深深埋入头发中:“救吧……多谢你啦。”
    系统愣了愣,印象中宿主从来没这么认真道谢过他,“宿主……不用跟我客气的。”
    系统退入识海,不久,炼器鼎中血液升腾,将魏宁和整只鬼包裹住。这下,她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不再如一张网,而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魏宁和只得封印六识,强迫自己进入休眠。
    鼎外,苏隽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阵模糊。他注视引灵台,缓缓勾起薄唇,毅然将手放在上面。龙侯剑见状不妙,当即上前想撞开主人,苏隽冷斥:“让开。”
    体内灵力不受控制被吸纳而出,金丹从微微颤动,开始疯狂跳动,表面金色飞速暗淡。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量从炼器鼎里迸发,将输送灵力之人狠狠弹出去。
    ———————
    大鼎内不知日月,魏宁和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炼器鼎,束缚她的那股封印力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的血液、跳动的心脏,以及虚弱却珍贵万千的生机。
    身体仍然虚弱,历经折腾,甚至比一开始更脆弱。可那都不是事,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恭喜宿主。”系统发来道贺。
    魏宁和咧嘴笑:“同喜同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了,苏隽如何。”
    系统:“放心,只要宿主无恙,他必也安然无恙。”
    “那可真是太好了。”
    神经粗大的魏宁和自动忽略那句只要她没事,苏隽就不会有事。
    系统这时发来一份还账清单。因肉身崩毁严重,修复比重造难度更甚,其次宿主魂魄愈发强大,封印困难,消耗的积分比之第一次更甚,之前所拥有积分全部清零,此外还赊欠星际共计两亿五千万。
    为督促宿主还债,星际管理处设置了成本回收期限……也就是说,重生并非万事大吉,魏宁和必须奋起,马不停蹄地还账。
    魏宁和笑容一僵,讪讪道:“……知道了。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你等我高兴够了再说。”
    “好的宿主。”
    “阿宁。”这时,门口传来三道敲门声,不轻不重。
    还没醒么?
    久久没听到回复,苏隽穿墙而入。
    今日他穿一身天青布衣,很朴实的袍子,却穿出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苏隽走进屋子轻悄悄的,孰料一转身,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魏宁和嘻嘻笑:“大难不死,要不要庆祝下,一醉方休如何?”
    苏隽愣了一愣,随即轻轻笑开,摇摇头:“先存着,待你病好,允你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