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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第62章 雪夜的吻
    “你……你等会儿。”
    姜言意留下这句, 突然转身就往院外跑。
    每次她来封朔这边,邢尧都会非常自觉地出去,跟院门口的护卫们呆一块, 封朔没有传唤的话, 他一般不会进屋。
    见姜言意步履匆匆从院子里跑出来,邢尧心下虽诧异, 但还是抱拳见礼道:“姜姑娘这是要走了?”
    姜言意摇头,“不是。我想问问你, 他今日吃长寿面了吗?”
    这个“他”, 只能是封朔了。
    邢尧眼中有淡淡的疑惑:“长寿面? ”
    邢尧的态度让姜言意心中有些奇怪, 他是封朔的贴身护卫, 竟不知今日是封朔生辰?
    但等不及姜言意再问,封朔突然出现在院门口, 直接对她道:“我送你回去。”
    封朔这样子,明显是不想让自己问太多,姜言意便是有再多疑惑, 也只能先压在心底。
    她本想让封朔回房休息,但一想到他主动提出要送她, 可能是有话要在路上同她说, 便也没拒绝。
    暮色笼罩天地, 封朔手上的灯笼照出一团不大的光晕, 他走在前面, 夜风吹得灯笼轻轻摇晃, 投在地上的影子便也变得婆娑起来。
    姜言意落了半步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言。
    再过一道垂花门便是封府大门, 封朔还是没开口,姜言意忍不住问他:“你生辰……怎么府上的人似乎都不知情?”
    他作为一方藩王,他过寿, 西州官府这些人精,怎么可能不扎堆过来送礼,姜言意越想越觉得奇怪。
    封朔停下脚步,微侧过头看她,眼尾上挑的凤眸在灯笼的光晕下妖冶惊人,只不过眼底透出的自嘲同样叫人惊心。
    他在笑,是那种透着丝丝凉气的笑,仿佛是隆冬湖面上照在太阳底下的碎冰。
    “他们记得的不的是我的生辰,是太子的生辰。”
    太子的生辰?
    姜言意不懂他的话。
    垂花门处一株寒梅已经吐出不少花骨朵儿,冰冷的娇艳,却不及他一敛眉来得惊艳。
    “太子南巡遇刺那年,母妃生下了我。先皇不能接受太子身亡的事实,一度把我当成幼时的太子,此后,我过的每个生辰,都是在太子生辰日。”
    他说得风轻云淡,那段混乱而充满阴霾的记忆,好似皮影戏一般在他脑海里一幕幕掠过。
    先皇在元后死后,就暴戾无常,宫中每年选秀,都是底下的人拿着元后的画像去选的。入宫的女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元后的影子。他母妃这一生痛苦的源头,或许就是因为跟元后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幼时的他,也神似小时候的太子。
    先皇在太子也死后,有一段时间一度自欺欺人,让他母妃扮元后,把他当做幼时的太子,以全先皇妻儿还在的念想。也是从那时起,太子的生辰,成了他的生辰,年年皆是如此。
    哪怕玉碟上有他真正的生辰八字,但谁又敢忤逆先皇?
    先皇入戏时,恨不能把天上星辰都摘给他们母子二人。清醒之后,又觉得愧对元后母子,对他和母妃非打即骂,似乎只有惩戒他们,才能让先皇抵消对元后母子的愧疚。
    皇家丑闻不得外传,将错就错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已把前太子的生辰当做他的生辰。
    从前记得他生辰的还有母妃,如今母妃失了神智,早已不认得他。
    今晨若不是福喜给他备了个红封,他自己都不得这个真正的生辰日了。
    封朔抬头望了一眼满天疏星,轻轻一笑,用漫不经心掩饰了那份自己也说不清的失落:“不过一个生辰罢了,又不是错过了今年,就等不到明年的了,这辈子还长,过不过又如何……”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姜言意从后面抱住了他。
    封朔怔了好一会儿,才垂眸看那双扣在自己腰间的细嫩玉手。
    他脑子短暂空白了片刻,才找回几分神智,故作戏谑:“姜言意,你作甚?”
    姜言意侧脸贴着他的后背,有些心疼地道:“封朔,生辰快乐!”
    “以后只要我还在,每年的生辰,我都帮你过,好不好?”
    封朔没说话,只突然弃了灯笼,攥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他的大氅很宽大,把姜言意裹进去绰绰有余,凛冽的寒风全被隔绝在了大氅之外,姜言意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她的脸轻轻搁在他肩头,也是此时,姜言意才发现,他看起来清瘦,肩膀却很宽厚。
    天地间寂静无声,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灯笼落在地上,烛火很快燎燃了纸糊的笼子。
    姜言意瞧见了,忙要去灭火,封朔拦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别动。”
    “灯笼点着了!”
    “不管。”
    “哦。”
    火光映着相拥的二人,夜幕下一大片一大片飞雪缓缓落向人间。
    细雪落到姜言意纤长的眼睫上、面颊上、头发上,她轻轻眨了一下眼,雪花消融的时候带起一片刺骨的冰凉。
    她惊喜仰起头:“封朔,下雪了!”
    封朔也抬起头看这初冬的第一次雪,“是啊,下雪了。”
    垂眸时,他抬手轻轻帮姜言意拂去发上的细雪,望着她如花笑靥,喉头动了动,倾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虔诚而庄重。
    他的唇温热,落在脸上的细雪沁凉,姜言意眼睫扑闪了好几下,心口咚咚直跳,大脑好像都不会思考了。
    封朔退开时,隐匿在夜色中的耳根已然红透,语气倒是平静:“再晚些就要宵禁了,我送你回去。”
    先前那句让她留下,不过是一时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她一个未出阁女子,若是夜不归家,少不得落人口舌。
    流言蜚语不是刀子,却胜似刀子。
    他怎舍得让她陷入这样的非议中。
    姜言意看了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到戌时了,一更三点是宵禁时辰。
    她抿了抿唇道:“你还没吃长寿面,我回去给你做碗长寿面。”
    封朔想了想道:“做好了你不用送过来,本王自己过去。”
    姜言意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他身份尊贵,便是被夜间巡逻的官兵撞上,也没人敢多问什么,便点了点头。
    封朔一直送姜言意到大门口,门房是个机灵的,见他们手上没灯笼,便又拿了一个给姜言意。
    杨岫邴绍二人每次都是等姜言意关店后才赶在宵禁前回客栈,姜言意怕他们瞧见了什么,回头就告诉了楚昌平去,就没让封朔再送。
    她跟封朔的事,她打算自己亲自跟楚昌平说,在此之前,不想叫楚昌平听到什么风声,省得他担心多想。
    姜言意是头一回这么晚从封府回来,杨岫邴绍二人虽有些担忧,但姜言意才是主子,她不说,他们作为跑堂兼护卫,也不敢逾越过问,见姜言意平安回来,便回客栈去了。
    秋葵已经帮姜言意在房间里放好了炭盆,她袄裙外面还套着一件镶了棉的比甲,搓着手哈气道:“花花,下雪了,好冷。”
    自从跟着姜言意开店后,秋葵吃得好,睡得香,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之前姜言意给她买的冬装,现在穿着都有些紧了,干活儿时不太方便。
    “回头我让陈娘子给你做件厚实点的冬袄,快回房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姜言意说着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双护膝来。
    这护膝本来是她做给楚昌平的,现在封朔生辰,她也来不及备什么贵重礼物,只能凑合把这个送给封朔了,虽然不贵重,但好歹是她一针一线缝的,里面镶了兔毛,十分保暖。
    “花花你还不睡吗?”秋葵打着哈欠问。
    “我把明天要用的汤吊好,你先睡吧。”姜言意把护膝从柜子里捡出来放在床头。
    姜言意每晚都要吊汤,秋葵不疑有他,只道:“花花把护膝拿出来干什么?”
    “一会儿看火时顺便把这剩下的两针缝完,有点事做还能醒一下瞌睡。”
    “那我先睡了,花花你别弄太晚,需要帮忙就叫我。”说话间,秋葵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回自个儿房里。
    或许是做贼心虚,姜言意见秋葵离去,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天气一冷,她房间里夜间会放炭盆子,姜言意就把鹦鹉放到了自己房间里。
    这个时辰鹦鹉已经站在笼子里的小枝上睡着了,姜言意往它的食槽里扔了一粒米,它只动了动眼皮又继续睡了。
    看到鹦鹉,不免就想到鹦鹉的主人,姜言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把护膝包起来,放到桌角,这才关上门往厨房去。
    揉面前,姜言意先用用砂锅煲了个干贝排骨竹荪汤,干贝增鲜,竹荪作为“草八珍”之一,不管是营养价值还是药用价值都很高。
    这个汤熬出来做面的汤底,鲜香浓郁,滋味自是不必说。
    长寿面之所以叫“长寿面”,源于这碗面的面条是一整根,中间不能断。
    姜言意揉面的功夫是绝对到家的,从韧度到劲度,总能把握得恰到好处,揉面这一块考究基本功扎不扎实,就是看能不能把面撑到头发丝儿那般细。
    姜言意倒是有这个手艺,不过做寻常吃的面条,没必要炫技一般把面撑到那样细。
    煲汤需要些时辰,姜言意有些担心封朔来早了没得吃。
    她把面条做好了,就一直留意着屋外的动静,但外边除了远处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犬吠,就只有偶尔夜巡的官兵路过的声响。
    封朔之前说会过来,别不是为了让她听话回来,诓她的吧?
    姜言意看了炉子上水开得咕噜噜的砂锅,一时间有些心乱。
    封府地牢。
    一阵风从天窗里吹进来,挂在墙上的马灯烛火摇曳了两下。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潜入,在关押樊尧年的牢房前停下。
    樊尧年受了重刑,整个人窝在稻草堆里,蓬头垢面。
    察觉到牢房外有人,他先是一惊,等黑衣人扯下面巾时,神色就转为了狂喜,他脚上血淋淋一片,站不起来,几乎是爬向牢门处的:“快救我出去!”
    黑衣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物,察觉到对方的冷淡,樊尧年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儿,他眼底闪过一抹惊恐:“不……不可能……陛下还要倚仗樊家,他不会杀我……”
    他双手撑着身体想往后退,却被黑衣人一把攥住了身上的铁链。
    樊尧年像条死狗一样被黑衣人拖了回去,那条带着血腥味的冰冷铁链缠上了他脖子。
    “救——”
    樊尧年才喊出一个字,黑衣人就猛然勒紧了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