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时间就快了起来，年底诸事繁杂，琉儿先排出各家迎来送往的礼单细节，递给楚了霜过目。
    “主子！”琳儿怒气冲冲的走进来。
    楚霜抬眼，看她发髻有些散乱，问道：“怎么了这是，又谁惹得你不高兴了？”
    “主子，您还记得卖豆花的那个豆腐西施吗？”
    楚霜笑，“你怎的给人安个这样的绰号。”看琳儿眼含控诉，显然不满她岔开话题，楚霜笑的更欢，嘴里讨饶：“好好好，你说你说。”
    原来，琳儿外出办事，正巧路过那里，一阵扑鼻的香气g的她食指大动，立刻决定去吃上一碗，走的时候也要给主子她们捎上一份，她美滋滋的想到。
    小娘子见是熟客，特意用了大碗多舀了两勺，配菜也放的足足的。
    琳儿喜不自胜，搓搓手就要开吃，谁料一群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奴才踏着滚滚灰尘而来，二话不说便掀起了桌子。
    看着白嫩嫩撒着葱花虾米淋了酱油香油的脑花就这样被泼到地下，还被踩了几脚，琳儿是个暴脾气的，一抬脚将一个小厮踹在地下，踩着他的头，怒道：“狗奴才，给我舔干净！”
    那小厮的同伙顿时不乐意了，冲上前动起手来，琳儿也是带了随从的，哪能任她被人欺了去，一时间，两伙人打做一团。
    琳儿是猎户之女，自小逼别人多把子力气，再加上这丫头打起架来有股不要命的狠劲，立时吓住了好一些人，他们就想撤离，琳儿大吼：“哪里逃！”追上去又一阵拳打脚踢，那伙奴才被打怕了，搬出靠山：“我们乃宋通判府里的，你这小娘皮给爷等着！”
    琳儿听后冷哼，“打架就打架，什么劳什子通判，姑奶奶乃永嘉郡主贴身侍女，我说什么了吗！”
    一番话吓得小厮膝盖一软，他们欲哭无泪：姑奶奶，您早点报出家门何至于此，完了，要被老爷打死了。
    把那群人赶走后，琳儿细问事情经过，小娘子执笔写了起来。
    “宋雍？”楚霜倒觉得意外，“你可问清楚了，邺城通判宋雍？”
    “诶呀，是钟荨自个儿说的，主子你看，我都带来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楚霜。
    楚霜接过，原是宋雍那老儿看上钟荨了，想强娶回家做一房小妾，奈何钟荨不从。于是，便下套将人家老父的腿打断，在让第三人凭这个由头借钱给她，小娘子累死累活大半年总算将银两凑齐，谁知人家不认了，说这些钱都不够支付利息，小娘子势单力薄无可奈何，只能每天起早贪黑。这时宋通判卷土重来，说只要钟荨给他做妾，不仅帮她还钱还让她吃香的喝辣的，再度遭拒后宋雍准备用强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幕。
    典型的仙人跳。
    楚霜问：“还欠多少钱？”
    琳儿想了想，伸出手指，“五十两。”
    楚霜秀眉一挑，如今买个品相好些的丫头才十又二三两，这宋雍可真狠啊，她戏谑道：“这宋雍给钟荨当爷爷都够了，当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众人笑。
    琳儿不满道：“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了，人家都那样了你们还笑。”
    “傻丫头，”琉儿上前给她整理鬓发，“宋家下人与你动起手来，他只要是还想保住头顶的乌纱，不久便会登门赔罪，到时送上门的何止五十两，五千两都是少的。”
    “然后我在拿一点出来救济钟姑娘。”琳儿作恍然大悟状。
    楚霜看不下去了，随手拿起一本书敲她脑袋，“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无权无势，长的一张好看的脸本就是原罪，走了个宋通判，还会来个李通判刘通判；你何不将她带回府与你做个伴？正巧，我这殿里缺个侍花弄草的。”
    琳儿委屈的撅撅嘴，“哦。”
    “还有，”楚霜语气加重了些，“说过多少次，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先自报家门，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哪日运气不佳遇到个身手比你好的，再失手把你打死了，我就是让他全家陪葬又能怎么样。做事总是没头没脑的，不长记性！”
    琳儿被骂的眼眶一红，“仆记下了。”
    “行了，下吧去，免得惹我心烦。”楚霜睨她一眼，摆摆手。
    琳儿行了一礼，倒退几步走出门去。
    “晚上别给她饭吃，让她长长记性。”
    琳儿脚步一个踉跄。
    昌平二十年的腊月十五，楚霜得到两个消息：一是圣旨下，玉漱公主下嫁邺王楚霄，明年秋完婚，并在邺城敕造一座公主府，由陛下内帑出资，现已开工，由工部总领，公主府司马协同督造；二是靳少夫人刘钰有孕，靳刺史阖家欣喜。
    “将韩均、赵应两人的分例再减两分。”楚霜吩咐道，邺王府今时不同往日，有公主下嫁，有些地方已经不用仰仗京里的那些人。
    琉儿执笔在一旁记下。
    楚霜想了想，说道：“刺史府三少夫人刘钰，给她单独备上一份礼，让珠儿亲自送去。”
    “这……”琉儿不解，主子这是特意给刘夫人撑场面？
    楚霜抿了口茶，说道：“照办。”
    琉儿只得应下。
    刺史府内。
    簪红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凭什么！公子几乎夜夜都宿在她房里，凭什么刘氏有孕都两个月了，她肚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妹妹这是怎的了，这花儿招你惹你了？”刘钰素爱腊梅，这院子里种了不少，今日天气好，大夫嘱咐她多走动，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走近一看，这不是靳韶安的侍妾吗，再一看她脚下，零零落落散着被强揪下来的花瓣，大概也猜到了是为什么。她平素里没少受这贱婢的气，逮住机会，怎的也要给她上上眼药。
    簪红额角泛出青筋，强笑道：“这打霜天的，地上但凡有些水就会结冰，姐姐如今身子重，这般不管不顾的在外边晃悠，要是有个好歹……”
    这是在咒她了！身旁的丫头不答应了，大喝：“大胆……”
    刘钰抬手制止，转了个话题：“妹妹瞧我这钗子可带歪了，真是，这可是永嘉郡主特意送的呢……”
    这又是直直往她心上戳了，永嘉郡主单独给刘氏备了年礼，整个刺史府都没这个待遇。一时间刘钰在靳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连靳刺史都敬她三分。
    “哼！”簪红一甩衣袖，红着眼圈走了。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年初三，刘钰在园子里意外跌倒，滑胎。
    “什么！”楚霜大惊，“孩子没了？”
    “是，刚刚刘夫人的贴身丫头来过了。”珠儿答道。
    楚霜将茶盏一放，道：“更衣，备车。”
    车驾到了刺史府门外，却被挡了下来，靳淮上前告罪：“内子痛失爱子，病t未愈，不宜见客。”
    楚霜身份虽然尊贵，但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行闯进去，于是她道：“本郡主与尊夫人姐妹情深，惊闻噩耗甚是悲痛，即使不能相见，也请将这些药材收下，好让吾尽些绵薄之力。”
    靳淮面露感激，待楚霜车驾消失，他冷声道：“把这些给我扔了。”
    楚霜一手支颐，另一只手伸入玞儿怀里，眼神放空，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她的浑圆。
    主子有心事，玞儿想到，她虽难受，却也只能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
    “主子，楚柒求见。”琉儿在门外道。
    楚霜回神，将玞儿衣襟拉好，说道：“传。”她披了件外袍，走向外室。
    楚柒一身黑色劲装，双手垂立，等在一旁。
    楚霜坐下，伸手拨了拨炉火，“怎么样，可见到刘钰了？”
    楚柒点头，凑到她耳边低语起来。
    楚霜神色一变，手中火钳落了下来，落到地毯上，一声闷响。
    怎么会这样！刘钰说，那孩子是她的。
    听到刘钰有孕，靳淮不禁没有半分欣喜，反而面色铁青。大年初二，他出门与友相聚，席间众人给他敬酒，贺他喜得佳儿，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滴血，回到家，他满身酒气的指着刘钰，大骂：“荡妇！与人做那苟且之事，结下野种便想赖在我靳韶安身上，没门！”
    刘钰脸色大变，与之争辩。
    靳淮癫狂大叫：“你知道我是如何知晓的吗，因为我靳韶安，根本就生不出来孩子！你说！那野男人是谁，老子要他死！”他双眼通红，看着面若死灰的刘钰，觉的心底畅快极了：“没话可说了吧，刘老将军戎马一生，生出了你这么个不知要脸的东西，刘老将军若在天有灵，还要被你气死一次！”
    刘钰气急，“靳韶安，别扯上我爹！”
    “荡妇，我就说了，你个不知要脸的，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荡妇！我不仅要说，老子还抽你呢！”说完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刘钰脸上，接上又一脚往她肚子里踹去。刘钰猝不及防挨打，就要反击，突然肚子一阵绞痛，下腹一阵暖流。
    靳淮还在拳打脚踢，所幸丫头发现不对劲，去请了靳老爷。
    楚霜肉肉眉心，“这么说，靳茽知道了？”
    楚柒答：“据刘夫人所说，靳刺史早就知道其三子不育，只是碍于颜面压下去了。”
    楚霜再问：“刘钰怎么样了？”
    “不太好，说话都费力，而且……”
    楚霜不耐：“而且什么！”
    “属下认为，靳府似乎准备让刘夫人……自生自灭。”
    楚霜一拳锤下，咬牙：“靳茽！靳韶安！”她深吸一口气，命令道：“还有两个时辰天亮，你们务必把人给我带出来！”
    楚柒垂首：“是！”
    楚柒告退后，琉儿走了进来，看楚霜披散着头发低着头，身上只穿了中衣加件外袍，连忙走上前给她裹紧衣物，嘴里道：“祖宗诶，冻着了可怎么好？”
    楚霜埋入琉儿靳窝，低声抽泣，“琉儿，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些暗卫都是琉儿在总领，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轻抚着楚霜的头发，轻声道：“会有的，会有的……”
    楚霜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神变的冰冷，道：“将那些东西准备起来，刺史府，是时候改名换姓了。”
    “那，靳芷那边？”
    楚霜冷笑：“强弩之末，靳茽一倒，他自然有的是人收拾。”
    琉儿道：“那好，我安排下去，你早些歇息，可好？”
    楚霜点头。
    刘钰被藏在寝殿的地底下，有精通医术的珠儿照料着。
    “只是看着吓人罢了，我给她用上几副药，扎上几针，只需将淤血划开便好了。”
    楚霜捧着刘钰的手，温声道：“听到了吗，很快就能好。到时候，我带你去春猎，带你去跑马。”
    刘钰点头，艰难的露出一丝微笑，她哑声道：“孩子……”
    楚霜眼圈一红，她轻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道：“等你好了，咱们再生，想生几个都随你。”
    “好……”刘钰扯扯嘴角，一滴泪珠滚落。
    刺史府疯狂的在邺城上下搜索刘钰，一时间邺城风声鹤唳，最后只剩邺王府没有搜查，靳家父子埋头苦想，有什么办法能进去。只是，还没等他们相出法子，一道圣旨下了，细数靳刺史在位期间所犯的重重罪行，最终判定：抄家充公，男丁刺配，女眷为奴。
    而楚霜，仅仅是动了动手指，便把其中三人扣下了。
    刘钰已经能下地走动了，除了脸上还有些青紫，其他都已无碍了。
    楚霜牵着她走在廊下，说道：“怎样，钰姐姐对我的处置可还满意？”
    刘钰点头，低声道：“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那几日的经历让她至今不寒而栗，晚上时常梦到靳韶安癫狂的吼叫和殴打，还有躺在榻上等死的绝望。
    她偏头看着身边的绝色女子，还好，她解救了她，并让靳家付出了代价。
    “三嫂！”
    熟悉的声音令刘钰回头，惊喜道：“清儿！”
    要说靳家覆灭唯一的遗憾便这个小姑子了，她不谙世事，羞涩，却又有些小聪明，时常怯生生的看人，小团子一般惹人怜爱。
    现如今，圆满了。
    楚霜看着抱在一处的两人，庆幸自己救下靳清，哦不，现在叫楚清了，对外宣称是她的远房侄女。
    一切都好了起来。
    现在，她要做些不好的事了。ρо1㈧χsщ.cом(po18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