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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无论宫中、朝堂, 都没几个能完全主事的人,天子独揽大权, 所有人都在仰一人鼻息生活。被皇帝格外重视的他,自然也成了所有人讨好的对象。
    静楠专心地和啾啾玩耍,将它翻来倒去,还使坏似的揪了它好几根羽毛。起初这只鸭子不满地哼哼唧唧,待被小主人亲昵地蹭了蹭, 就化作一滩水软在了她怀里, 模样别提有多么乖顺。
    啾啾闭着眼, 享受久违的快乐, 每逢它快要睡着时, 静楠就往它脑袋吹气,叫它不得不睁眼瞄来。
    那人性化的无奈眼神仿佛在说:算了,谁让这是自己宠的主人,能怎么样呢。
    静楠忍不住笑,眼儿弯弯, 揉揉它肥嫩的腹, “哥哥, 我刚刚看了好几遍, 啾啾身上好像没有遗留的伤口。”
    当初啾啾出事时,她不曾亲眼看见,但光听荀宴说就已经足够揪心。好在如今它活蹦乱跳,飞起来足有丈高,看起来毫无影响。
    “嗯,太医应该全都治好了。”
    不止治好,还让这鸭子的精力更上一层楼。
    寻常家养鸭的寿命在七年左右,啾啾如今八岁依然神采奕奕,荀宴估摸着它至少能活十几二十年。时间再长点,把人送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荀宴还记得,在知道这是一只“神鸭”后,钟九等人无不小心翼翼地、拿供奉的态度对待它,唯独静楠从无这个概念,照样粗暴地提溜着它的鸭脖子走来跑去。
    小孩儿力道控制不好,他们当时还真担心这鸭子被圆圆的随意对待下丢了小命,如今看来,它不仅无事,反而大有后福。
    左右看看,静楠取出一条红色软怕,系在啾啾脖上,认真道:“这样就不会再弄丢了。”
    任谁看到,都会明白这是一只有主的鸭子。
    孩子气的动作和亮晶晶的眼神让荀宴目光转柔,含笑道:“嗯,不会再丢。”
    马车转到荀府,正门紧闭,仅留了方便进出的一道侧门。
    荀宴停住,没有用马车,也没叩门,带静楠从侧门进入,顿时被几个仆役看个正着,俱露出诧异的神色,生怕自己看错了人,忙迎上前来。
    待老仆确认,便有人忙不迭想去给主家报信,被荀宴拦住了,让他们各自忙去,不必声张。
    荀府一如从前,无甚新布局,庭中的“量高树”依旧葱郁,所有都是熟悉景象。
    荀宴正常行走,而后忍不住加快步伐,越来越快,静楠抱着啾啾跟他行走,感觉自己几乎快跑起来。
    随夫人在院中浇花的荀巧听得一阵急促脚步,皱眉直起身,余光刚瞥见一道颀长身影从暗处踏入,下一刻,就不禁瞠目结舌,水壶砰声砸地。
    “阿、阿宴?!”
    他这一声可谓高亢,呼声震天,屋内其余人和仆从纷纷跑了过来,每张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像是看到有人从盖土的棺中走了出来,错愕、惊喜。
    “啾?”啾啾舒舒服服地躺在静楠怀中,歪脑袋瞧这群呆若木鸡的人,奇怪他们为何这样。
    轻轻的声音震醒众人,荀巧两步上前,双手裹住荀宴肩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全身上下,无一处遗漏,问的却是:“你……去了宫中没?”
    “嗯,三个月前就已传信给圣上。”
    荀巧目露欣慰,这孩子总算学会了转弯。
    他没有让众人围观,遣散下人,一家人到了厅中,相视几眼,不知该说什么话。
    最先开口的竟是静楠,毫无近乡情怯之感,很自然地打招呼,“伯伯,姨姨,嫂嫂,我回来啦。”
    面对她这堪称粗神经的反应,几人哭笑不得,心道这果然还是那个圆圆,即便长大了,性格也没变。
    钟氏握起她的手,目中诸多感慨,嘴唇动了几下,竟簌簌流下一抹泪来。除去荀巧,他们几乎都以为这两个孩子凶多吉少了,平时根本不敢说起,每年在他们生辰时默契地多摆两副碗筷,如今看到人,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静楠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姨姨……”
    有荀宴每年的承诺,在她心中,自己和哥哥就像出了趟远门一样。
    钟氏没说什么,迅速收了眼泪,不想让她有负担,只温柔道:“回来就好。”
    温氏安静地站在一旁,含笑看她们俩,目中隐有泪光闪动。
    荀宴他们出事的第一年,荀家很不好过,皇帝时常借故训诫荀巧,他的两个儿子多次被更换官位,家中处处都似受到打压。虽然没人说,但他们隐隐都明白过来,是因为荀宴的缘故,圣上气他不肯听从自己,却对荀家人那般好。
    一年多过去,圣上渐渐有了悔意,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甚至比以前更上一层,可那就如同暗藏杀机的锦簇繁花,谁也没敢真正领受。
    荀宴一撩衣袍,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地向两位长辈接连叩首,“阿宴不孝,让父母大人担忧了。”
    钟氏惊讶,忙要上前扶他,被荀巧拦住。这个素来心宽体胖满面笑容的御史大夫沉默地看了荀宴两息,道:“既已认过错了,就起来,先随我到书房去。”
    静楠随钟氏她们叙旧,荀宴二人便转道往书房去。
    照旧屏退下人,荀巧慢慢泡了壶茶,抬眸看向面前成熟不少的青年,眸光清锐,添了些沧桑世故,和曾经那个倔强的少年,自是有区别的。
    “阿宴,你此行回来,可是做好了打算?”
    这问题不出所料,荀宴略颔首。
    荀巧点点头,抚须片刻,道:“不过我知道你,心中定还怨着陛下做的那些事,是不是?”
    对面没了回答。
    叹了口气,荀巧道:“身为臣子,我自然以圣上为尊,你既唤我一声父亲,我也理解你。但阿宴,你是否想过,除去圆圆一事,圣上所行种种,既为他自己,更是为你。若非圣上自知余日无多,他何须做得那般急、那般狠,安王、秦王都是他的血脉,为了你,他亲手断绝了那点血脉之情。平心而论,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正是因圣上对自己狠,对圆圆、对他人才更能狠下心,他也只是,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法来助你。”
    荀宴再度颔首,嗯了声,这些道理他自然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皇帝没必要对那两位做得如此决绝。
    正是因此,他不恨皇帝,不过因他自身不够强大,才让皇帝认为荀家和圆圆是他的弱点。
    他听得进去,让荀巧笑了笑,“我说这些话倒是多余了,你自己都想得很清楚。”
    “嗯。”荀宴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一味退却,只会遭至祸患,父亲,我不会再如此了。”
    “别唤我父亲,你如今贵为太子,私底下确实也该注意言行了。”荀巧沉吟,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连先得了地位权力,届时再想如何回敬圣上也不迟的话都想过,见荀宴看得开,他也松了口气。
    圣上是他效忠之人,无论如何,荀巧都不想看到这两人真正反目成仇。
    他忍不住问,“过了四年之久,才突然想通的?”
    当然不是,荀宴想起那日大公主离别前的话。她道:今日我能找到你,明日就会有更多人找到你,整日躲躲藏藏地求一份清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世上许多持剑之人不是为了杀戮,更是为了守护想要珍视之物。
    荀宴此前陷入执念,迷雾退散后,便立刻做出了选择。
    听罢,荀巧连连点头,“你回来的时机正好,虽说还有好些人不识得你,但如今朝堂清静,只要你露面,领些差事,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因皇帝的病,有些人刚起了立如今的四皇子的心思,荀宴就回来了,所以荀巧才说他回得及时。
    曾经的三皇子、如今序齿自动改变的四皇子年纪和静楠相差无几,为人腼腆,与人友善,荀巧观察过,这位皇子和他的母妃对此应该没什么心思,不至引起前几年类似的事。
    将局势大致和荀宴说过一遍,两人继续谈了会儿,就出去寻其他人了。
    荀家人早就把他当成家中一员,纵然他身世大白又被立为太子,但他本人从不端着,荀家人也就慢慢恢复常态。
    傍晚荀巧两个儿子归家,一家人久违地聚了一晚。
    翌日,荀宴一大早就孤身进宫了,来接他的依旧是昨日送他们回荀府的侍卫。
    这次会面,皇帝选在了御书房,听闻荀宴来的消息脚步刚抬,想迎出去,却在下一刻忍住了,坐在位上按捺不动,端起茶杯喝了口。
    见了他,荀宴依旧恭敬有礼,但这次不知是经过一夜想通了许多,还是把那些冷淡掩在了面容之下。乍看上去,皇帝总算没有感到昨日被无视冷落的尴尬。
    他松了口气,和荀宴就其回归朝堂一事交待起来。
    这一谈就谈了一两个时辰,皇帝依旧精神很好,半点不感疲惫,时而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目光如做贼一般,每逢荀宴察觉到扫来,他就立刻收回。
    后来,似乎是感觉自己并不需要如此,便干脆光明正大地盯着儿子,目光灼灼,让荀宴微微偏过了头。
    事情谈得差不多时,皇帝踟蹰开口:“阿宴,朕有个东西给你……你先看看。”
    放在他以往的性格,要给什么直接给便是,哪还有征求人的时候。
    跟着他到书桌旁,荀宴看他从桌内取出两道已写好的圣旨,尚未加盖玺印。
    皇帝递给他,复杂的神情让荀宴动作一顿,各种猜测闪过脑海。
    但他再怎么猜,也没想到第一道圣旨的内容,是封静楠为乡君,第二道圣旨,则直接指静楠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他双目微微睁大,一时岔气,咳了出来。
    如果面前不是皇帝,荀宴简直要斥一声“胡闹!”。
    “朕对这孩子……多有亏欠。”皇帝轻声道,“公主虽是假的,但这次的身份,谁也夺不走。虽不知你为何……但你既有那份心思,她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你们的亲事,朕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听皇帝的语气,竟像是帮了荀宴天大的忙。
    第88章 凝视
    荀宴拒绝了第二道旨意, 知晓争辩无用,便很平静地说是他们误会了,自己从无那种心思。
    皇帝听罢不知信没信, 笑过后便将旨意收了起来, 只留下第一道,接着开口:“储君乃国之重器,你既回京,诸事皆可备起来,就不要再待宫外了。朕知晓你与荀家情深, 然须知过犹不及。”
    “谨遵陛下令。”荀宴恭敬道, 但皇帝静看着他,半笑不笑,他顿了片刻改口道,“父皇。”
    皇帝颔首, 纵然儿子此时仍未从心底承认这个称呼, 他亦甘之如饴。
    二人间的种种误解与旧怨,也不值当在这时候去争个分明。
    东宫久未有主,随荀宴的回归,彻底忙碌起来。
    除却宫廷内务各司外,东宫下设詹事府, 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另外,皇帝以“为政之方,义资素习”为由,于金銮殿龙椅左侧设座, 每逢朝官上奏, 必与太子商议, 或直接令其启奏太子,决断之权全权交予太子。
    皇帝的决定,虽令群臣侧目,但因众人皆知龙体每况愈下,太医不敢断言,可事实如何所有人都清楚。天子病危,此时储君归位,一力担起大任,是众臣喜闻乐见之事。
    太子其人,早在他仍是荀家之子时,众人就有所耳闻,道其立身正毅,又有悲悯天下之怀。今日一见,见他品貌非凡,已先有了三分好感。朝中论事,无论所奏之事大小,太子皆侧身倾听,谦逊有礼,与众臣辩论时亦不失己见,鞭辟入里,翩翩含笑,毫无骄矜之态。
    一月下来,众臣对这位“民间太子”已消除了大半成见,信服者过半。
    皇帝乐于见这等发展,待太子熟悉国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彻底放权,令太子监国。有此前太子的优异表现,此令无人反对。
    荀宴对这样快速的进展早有预料,如此忙碌了三月左右,总算得了空闲。
    被他暂时推到一旁的静楠认亲一事,便提上了议程。
    孙云宗求见他多次,荀宴先前因忙碌不得接见,如今得空,先问身边的林琅:“你觉得此人如何?”
    四年前荀宴和静楠双双出事,林琅立刻要追随崖底而去,被钟九等人拦住。事后他也未留在荀家,众人四处去寻,最后不知怎的,林琅被孙云宗收留了,与他一同办事,因此荀宴才问这话。
    林琅道:“孙云宗老谋深算,手段冷酷,行事滴水不漏,当初乔敏失势,就被他报复得家破人亡,若作为对手,定很棘手,但若作为家人……我观他四年间对昏迷的孙氏从未言弃,寻尽天下名医,用尽珍药奇材,记忆恢复后,待父亲也极为孝顺,孙有道的一手丹青绝活,也是他在京中四处托人引见造势。”
    说罢皱了皱眉,林琅道:“圆圆单纯,不知与他能不能合得来。”
    荀宴沉吟,只要不伤及天理,处事冷酷些倒无妨。被孙云宗看重的二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一起长大的妹妹,待其亲厚也没甚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