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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情况也不算是有违祖制,赵韫的曾祖宪帝当年驾崩之时也碰上百年罕见的酷暑天,还热死了不少人,后来赵韫的祖父明帝亲自下旨缩减了自己父亲的国丧的开支和步骤,当时是得到了内外一致同意,并未有人对此置喙,现如今的情况,这天儿虽不是百年一遇的酷暑,但也绝对算得上近二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季了。
有了先例,有合情合理,还关切自身的小命,大臣们商量的结果是痛快地赞同温溪的提议。
可正当礼部着手准备缩减仪制之时,吕开慵这个棒槌在这个时候就突然跳了出来,大骂温溪及秦敛和当时几个拿主意的大臣是妖后奸臣,这样的做法是要让先帝圣魂难安,有违君臣、夫妻之伦常,大召祖制礼法若由此可废,来日大召江山也将以此危矣,实乃居蛇蝎歹毒、心叵测……
这蛇蝎歹毒骂的就是她温溪,居心叵测则是骂以秦敛为首的一干新帝辅政大臣。
这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呼天抢地,自己感动自己,甚至还准备效仿古时贤臣,准备来个触柱死谏,名留史册。
要不是温溪怕这老货真撞死在灵堂上累及她刚登基的儿子的名声,还真想命人送他一程。
不过,经这人这么一闹,温溪也就放弃了原本的想法,总归这一切她也没什么好处可拿。
反正这满朝的文武,最后热死谁都不可能热死她娘儿俩,她大不了着人在帕子上多撒点薄荷香便是。
总而言之,缩减丧礼礼制一事就此作罢,这满朝文武坐上不敢多说什么,但心底估摸着都恨不得扎个小人咒死这个损人不利己的棒槌,不过倒是便宜这人了,一晕一倒,大概就这么被抬下去了事了。
温太后轻哼:“人如何了,抬下去了?”
林秋娘微微摇头,“太医瞧着是说于性命无碍,本是要将人抬去阴凉的偏殿的,偏秦大人在边儿上发了话,着御药房的人端了整整三大海碗的藿香正气水给摁头灌了下去,而后便让两个內侍架着愣是把人锁在原地站着,说秦大人原话是:像吕大人这般受先帝重用之人,先帝即将葬入皇陵,最后时刻,必是半步都不舍离开先帝,既如吕大人所言国丧不减任何礼制,那便是每一环节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吕大人,便是区区暑气又怎能轻易动摇吕大人忠君重礼之心……”
林秋娘顿了顿,两颊的肌肉僵硬抽动,幸灾乐祸的笑被她生生忍住,“来回禀的那小内侍是找御药房的那给端藿香正气水的小药童打听的,说是……特意被交代过,三个碗里头都搁了足量的黄连粉。”
如此一来,这吕开慵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还加了黄连的三大碗藿香正气水……
温溪嘴角抽动,忙用帕子去掩,这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笑出声来。当日吕开慵除了指桑骂槐地骂她妇人误国外,也就属秦敛被骂得最惨。
秦敛此人,从前她与他接触并不多,瞧着是一副生人勿进的端方煞神样,没想到记仇的本事比她这个后宫里出来的女人还在行,她尚在细细思考以后该怎么给那吕开慵好好地穿穿小鞋,这头秦敛倒早就已经安排上了……
第4章 条件 该死的还是照样还是得死……
待今日场次的踊哭大戏落下帷幕,温溪回到自己寝宫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逐渐偏西。
坤元宫的大宫女翠谷已备好了温吞舒适的汤浴等在那里。
温溪卸下一身繁琐厚重的丧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浴,翠谷特地在水中滴了茉莉花精油,总算是将那尸身的腐味和案香杂糅的那股怪味从嗅觉的记忆中清了出去。
洗去满身的疲惫,温溪换上了舒适又清凉的素纱亵衣,也不再披着外衣,垂散开满头浓云般的青丝,就这样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里,另一个贴身侍女芳苓站在身后,伸手替她摁揉太阳穴,还有个小宫女蹲在边上替她绞干头发。
这一天下来,各种事体纷乱繁杂,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哭丧喊声,充斥在她颅内,芳苓的手法熟练且轻柔,渐渐舒缓了温溪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
殿里四角都置了冰盆,丝丝凉爽,香炉中燃着的艾叶熏香除了驱蚊虫,同样也有静心安神的功效。
温溪整个人软绵绵的,假寐着假寐着便真有了些迷的蒙睡意。
林秋娘使唤宫人们将晚膳送了进来放置妥当,随后走到温溪的榻前,弯身轻声唤她,“娘娘……”
温溪睁开双眼看向林秋娘,眼中甚至起了睡意未褪的一缕迷糊茫然。
林秋娘将手中捧着的那碗绿豆百合羹递上前,“娘娘,先用点绿豆沙去去暑气罢,晚膳也都摆上了,您用些。”
温溪盯着面前的这碗绿豆汤眨眨眼,随后摇了摇头,“嗯……不要,总是太甜腻了,吃不下呢。”
因着些许困顿的睡意,温溪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点细细的鼻音,洗浴过后,明媚的杏眸因尚且氤氲残余着水汽显得更加澄澈,瞧着模样,不像是那初握大权可呼风唤雨的一国太后,倒更像是一个稚嫩娇憨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这是她卸下满身沉重的防备之后,面对最信任亲近之人才会显露的最真实状态。
这般模样神情的主子,林秋娘的心总能软得一塌糊涂,像是在轻哄,“不甜腻,都是清淡的,奴婢特地嘱咐小厨房只放了小半勺的糖提提味,您尝着用些,去去暑气,也好开开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