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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时葑听到他们的谈论后,原先迈进去的脚步,缓缓地伸了出来。
    一张娇艳的红唇半抿着,一缕乌发下垂在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给人的感觉不像那些前来读书的衿贵世家公子,更像是养在府里头的貌美怜儿。
    正当她准备出去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慌不择路的小胖墩子,直接将她给撞倒在地,使得她今日刚束整齐的发完全散落下来,更衬得形如妖魅之物。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哪里没有受伤啊。”不小心撞到了人的小胖墩子连忙伸出手将人给拉起来。
    “我…我没事……”即使屁股已经摔得成为四瓣,并且疼得龇牙咧嘴的时葑还是强撑着摇头说无事。
    只因母后说了,让她在太学府里万万不能惹事,平日里最好低调得能不被任何人注意才好。
    “那就好,对了我叫李宗宝,你叫什么。”笑得一脸歉意的刘宗宝当看见她的脸时。
    手上忽地再一次伸出手,用力将人给推倒在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可置信的拔高音量道:“这,这里是男子学府,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进来。”
    ‘女孩子’三字一出,不知惹得多少还在说笑中的少年郎看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唉,还真的是女孩子,这是你们谁家的姐姐妹妹,看着可真是漂亮。”
    “我家那些姐妹里头,哪里有长得那么好看的,说不定是你们家的才对。”
    彼此间都是相互认识多年的少年,自然能明白她们府里的那些姐姐妹妹没有一个生得跟个妖魅的长相,即使对方年岁尚小也仍不掩其秾艳之色。
    “我…我不是女孩子………”
    头一次被那么多人围着观看的时葑,一张脸早已苍白如纸,手指不安的捏紧着挂在书嚢上的兔子娃娃,连人都忘记了从满是泥泞里爬起来,只是一味的将自己卷缩成一团。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看不见她一样。
    不远处,正走来几位比他们高一级的学长们,见着一群人的闹剧时,倒是颇有几分兴致的多看了几眼。
    “喜见,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
    跟在少年林拂衣身旁的白衣少年望了眼被围堵在人群的时葑一眼,满是不加半分掩饰的惊艳之色。
    “谁家的姑娘会那么恬不知耻地换男装跑来太学府,说不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怜人才对。
    走在人群中的林拂衣眉眼冷淡地扫了眼刚准备爬起来,又被吓得重新缩回乌龟壳的少年,只觉得讽刺。
    “也对,不过这又是谁家的怜儿,长得倒是怪好看的。”摸着下巴的少年看着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好奇不已。
    “若是想知道,直接去问那怜儿不就好。”
    “别,我要是过去同那小怜儿说话,万一人家赖上我怎么办,即使对方长得再好看我也万万不敢带回家里头养着的,要不然指不定得被我爹娘打断一条腿。”
    后面还是夫子听说一向教书育人的太学里居然混进了一个怜儿时,才阻止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同时太学府里中人,也得知了那位模样生得娇俏如怜儿的少年郎,正是因着体弱而常年养在山上的太子。
    等到傍晚,已然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时葑正满脸惶恐与不安的跟在白姑姑身后,往那凤藻宫而去,越是在靠近目的地时,她的身体宛如抖筛无二。
    只因她大概能猜到里面有什么在等着她,有时候未知的威胁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你,却不得不迈进去。
    凤藻宫中此刻静悄悄的,连殿外伺候的宫人在走动间皆是不敢发出过大声响,免得惹来无妄之灾。
    “母…母后。”半垂着头,怯生生站在殿中的时葑害怕得连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你倒是还有脸知道回来,第一天上学便惹出了那么大的丑事,也不知往日读的礼义廉耻是否都进了狗肚子。”
    居坐于高位上,绾牡丹鬓,鬓边别红宝石凤玉簪的貌美妇人凤眸凌厉一扫,吓得时葑连忙一个哆嗦的跪在了地上。
    原先她满腹打好的理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栗栗危惧。
    “是儿臣的错,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母后原谅儿臣最后一次。”
    颤抖着身子,连上下牙齿都在打着颤的时葑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恐惧的一面,而那大腿肉早已被她掐得青紫一片。
    “儿臣知错了,还请母后不要生气,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伴随着她求饶声的是那一声重于一声,磕到冰冷地面的画面。
    慕容皇后却并未多言。
    一没有叫她起来,二没有说原谅她,好像只是单纯的欣赏她这副如狗匍匐在地之样。
    在这一瞬间,偌大的宫殿中只余时葑断断续续的磕头音与道歉声。
    其他从行宫被带回来伺候的宫人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好心的白姑姑先一步去寻了那等活血化瘀的药膏。
    初春的夜晚还是乍凉乍凉的,更别说这未曾燃了炭火的冰冷室内,有时一个成年人都有些挨不住,何况体弱的少年。
    原先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叽呀’一声推开,露出了跪在地上,不断低着头打瞌睡的小人儿。
    长久养成警觉性的时葑快速的睁开眼,随即鼻间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知道,是白姑姑带着药膏来了,连带着她紧绷的身体都瞬间松了几分。
    “姑姑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时葑羽睫半垂,遮住了她于深夜中露出的那抹脆弱。
    “殿下做好自己便可。”
    “那姑姑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母后才会开心一点,还有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好。”
    “殿下很好,只是有些人不值得殿下对他们好。”
    “可我若是真的好,那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就连那么久了,我都从来没有见母后对我笑过,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姑姑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让人喜欢好不好。”
    可这一次的白姑姑并未在和她多言,只是帮她上好了药后便转身离开。
    空荡荡,漆黑的房间里再一次剩下她一人,时葑有些愣愣的抚摸着额头上新缠好的白布,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母后要这么对她。
    等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云层破晓而出,给之大地晕染上一层浅色的朦胧金边时。
    跪了一夜的时葑方才起身动了动那早已僵硬不已的脚腿,还处于低血糖状态中的她,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时,便再一次被推出了凤藻宫外。
    昨夜到今晨起未曾进食半粒的时葑早已饥肠辘辘,连眼睛里都冒着绿光,显然是饿狠了的缘故。
    可这一次的白姑姑并没有像先前那样,从她的袖口中,变着戏法一样给她变出一份糕点来。
    嘱托倒是和之前一样,其中还隐隐带上了命令的口吻,显然昨日的她真的给他们丢脸了。
    今日的太学府比之昨日显得安静了几分,特别是当她背着天青色竹绣书嚢出现后的满室寂静。
    时葑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反倒是人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连夫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当她睡得正沉,她的书桌被人给敲了好几下,边上还传来了好几道看热闹的笑声时,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可入目的不是夫子那张松垮得能夹死苍蝇的褶子老脸,反倒是一位有着丹凤眼,周身清贵不可言的俊秀少年郎。
    没由来的,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连那春日盛放的娇艳碧桃也比不上半分。
    先前本就不耐的林拂衣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样,更觉厌恶,连出口的话都泛上了刺骨寒意。
    “夫子唤你随我到竹宣堂来一趟,还不快跟上。”说落,林拂衣便转身离去,显然并不在意她是否会跟上一样。
    可时葑因着刚醒,加上许久未曾进食而产生的手软脚软之态,使得她才刚一站起来便两眼一黑,朝近在咫尺的少年晕扑了过去。
    以至于她并没有看见那少年漆黑如锅底的颜色,想来,这也应当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才对。
    谁曾想最后会兜兜转转,纠缠了近十年光景,说不定还会继续相互折磨才对。
    许是烛火即将烧到了尾部,连她都感觉到了几分寒意。
    她想,她果然还是最讨厌冬日了。
    因为每次只要一到冬日,都会有人在不断的提醒她,她就是个一无所有之人。
    第3章 三、梦回      半夜的雪越下越大……
    等到半夜时,半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又不知压断了几枝干脆树梢,给之洁白的青石板地面增了几抹黑深浅褐。
    冬日来了,那么春节还远吗?
    翌日天晴,那下了一整夜的雪已然停了,檐下挂着的那些冰凌,此刻正被府中下人拿着竹竿一根一根的将其敲碎。
    未曾束发,只随意着了件大红色牡丹花袍的时葑正拿着手上,镶了红宝石的靶镜躺在这烧了地龙的屋子里。
    她的脚边不知摆满了多少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地上则跪着一名身着浅绿色薄纱,笑着给她捶腿的少年。
    “林大公子的身子可真是弱,不过就吹了一点风就娇贵的得了风寒,你说这满府里头,哪儿还能找出一个比他还娇贵的主。”
    时葑搁下描了牡丹红色眼影的笔,笑着轻|挑起了少年的下巴,笑问,“你说本王可美。”
    复又道:“你说本王和那燕京的第一美人比起来谁美。”
    “王爷自然是极美的,奴长那么大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王爷还要美的神仙人物。”
    少年以为她是想要宠幸他,连忙将那方红唇凑了过去,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之色。
    连带着这声儿都变得又媚又酥了起来。“王爷,今日让奴来伺候王爷可好。”
    “大胆,本王一个男子你居然敢夸本王美,是不是你也将本王当成那等伺候人的下等怜儿不成。”
    时葑见着那半坦着胸口的少年对她摆出这等姿势时,她内心深处关押着的那只野兽好像也在顷刻间,挣扎要冲破牢笼而出,连带着她的音量都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本王这个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废人,更当本王是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说啊!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不不不,其实你就是那些人派来的内奸,你们就是想要过来看我的笑话,看我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披散着发,双目赤红的时葑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那新染了艳丽豆蔻的长指甲不时在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划出一丝丝血痕。
    “奴没有,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奴更没有看不起王爷半分。”被桎梏着脖子的少年满是惊恐的摇头否定,一张脸因着窒息而泛起了青紫之色。
    “奴不是谁的人,奴只是王爷养在府里的一条狗,求王爷放过奴家。”
    “说谎,你们都在说谎。”
    “说,你又是谁派来的人,是我的那位好弟弟还是好叔叔,还是那位好太后!”
    时葑看着这在她的桎梏下已然进气多出气少的少年时,脸上忽地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笑。
    内心的野兽也因此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她眼中的那抹猩红之色则在渐渐散去,重归于漆黑无边的深渊之色。
    等少年的呼救声越来越小,就连奋力扳开她手的力度都在不断减少之时,时葑才跟烫了手一样松开人。
    她整个人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逃过一劫,正眼泪鼻涕齐流,并不断对她跪地磕头之人。
    遮风的猩红竹纹毛毡被人掀开,随着来人走动间,还带来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是谁大清早的又惹了我家王爷生气,那人可真是该死。”
    刚从小厨房端来一盅燕窝粥的莲香迈着花柳步缓缓而来,脸上得体的笑在见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年时,满是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