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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水倒流

      不过, 因为顾青本身就是一个哑女, 其他人对于“岑夫人”自回府后就冷着脸蛋不置一词的表现也并未察觉有何异常。
    只那位姜师爷因为这几天穿衣太厚, 捂了一身痱子出来,晚饭前来找“岑夫人”讨药, 大倒苦水说什么“终于把那尊破坏四季变化的瘟神(上差)给送走了”,还说“我看夫人自从上差那里回来后气色就不大好,一准儿是给那冰疙瘩冻着了”,并给出自以为是的理由:“据我目测, 但凡靠近那冰疙瘩三步以内,必定要被她的寒气所伤,我和岑大人经过切身体会,都深受其害,像夫人这般柔弱善良的女子, 以后再碰上这号杀伤性极强的病人, 一定要先做好自我防护,以免被对方的煞气所伤”,云云。
    岑杙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表示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岑夫人”听完所述,似笑非笑得看了他一眼, 转身回了里屋, 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盒可疑的“痱子粉”出来,交到了姜师爷手中。岑杙看姜师爷乐不可支的离开, 也不敢问那盒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 只能在心里替他默哀。
    是夜, 前院如期传来姜师爷的鬼哭狼嚎。出于愧疚心理,岑杙拉着不是很情愿的李靖梣到前院去探望了一下姜师爷。一进屋子就被里面那混合了胭脂水粉和花椒面儿的刺鼻气味儿呛了一下。岑杙诧异得看了眼李靖梣,用唇语笑闻:“你掺了多少花椒?”李靖梣不自然得别开脸,不肯理她。
    外间,姜师爷光着脊背趴在塌上,背上跟火烧一样红,脸上肌肉一哆嗦一哆嗦的,不停得抽吸。十五岁的大儿子姜小庄正撸着袖子用土方法西瓜皮给父亲擦背。姜夫人手里抱着个奶娃在旁边板脸看着,见岑杙和“顾青”一起过来,连忙热络得打招呼。
    岑杙说明来意,“是这样的嫂夫人,顾青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妆台上一盒最新调制的花椒药粉不见了,但这盒松花粉还在,刚才听到姜大哥的叫声,才惊觉下午误拿了花椒药粉给姜师爷,赶紧催我来换回,还硬拉着我来跟姜大哥赔礼道歉。实在是对不住啊!姜大哥,你没事吧?”
    姜师爷抬头呆呆得注视了她半响,两眼一翻,当场晕厥过去。
    姜夫人忽然幸灾乐祸得笑起来:“没事儿,没事儿。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岑大人、顾青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我早就闻到那粉味不大对,劝了他好几次,但这个榆木脑袋偏不信,死跟我犟,还说我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从岑夫人那儿讨来的粉,还能有假?我就在旁边看着他抹,看他能撑到几时,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受不了了,哈哈。这就叫愚昧!不听妇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还得好好感谢顾青,有了这次教训,看他以后还长不长记性了!”
    因为顾青平日待人和善可亲,连只蚂蚁也不舍得踩死,姜家夫妇根本不会想到她会故意使坏。所以,对李靖梣依然喜爱有加。岑杙咧咧嘴,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把李靖梣带到身前来,李靖梣虽然有点别扭,不过还是乖乖得从袖口里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时岑杙塞给她的,里面装了真正的松花粉,搁在了榻旁的小几上。
    那姜夫人真是喜欢顾青喜欢得紧儿,离别在即,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不过,由于环境所限,她所说的无非是一些“相夫教子”之类的,和李靖梣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难得李靖梣能好脾气的听她说完,不露一丝不耐烦。可是后来话题慢慢变味了,拐到了生养孩子方面,姜夫人觉得两人成亲至今还没有孩子,很替她们着急,说等“顾青”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通知她,她好给孩子做两件衣裳,随后竟然给她卖弄起了生养孩子经验。连岑杙一旁都听着尴尬,何况李靖梣。她见时候不早了,姜师爷也醒了过来,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房契、地契交给夫妇二人,说是作为这三年来姜师爷帮了她不少忙的报答,然后不管他们二人如何推拒,直接放在桌上,拉着李靖梣就往后院去了。
    岑杙边走边提心吊胆得说:“你别放在心上,那姜家嫂子一辈子都在生养,孩子都有八|九个了,她同任何人讲话,话题都超不出孩子,她……”
    “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李靖梣突然摔掉她的手,讽刺道,“你们生养几个孩子关我何事?本宫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何生养,又关你何事!岑大人最好放明白一点,安守本分一点,护送本宫回京才是你职责里的事,其他事情,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她的冷漠和疏离是意料之中的,不管是言语上还是表情上,都尽可能做到把尖刺磨得更锋利,以期能把对方扎得头破血流。如果不是其中某句话被岑杙窃取了一丝赌气的成分,她几乎要被她夺人的气势压垮了。
    “我没有要管,我只是怕你多心。其实我和顾青的关系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她并非我的妻子。”她上了一级台阶,触到她的冷冽的目光,立即又退了一步,抿紧了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多心?”李靖梣像是听到了一个再好笑不过的笑话,由内而外得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本宫还会在乎四年前吧?岑大人好歹在龙门县驻扎了三年,饮了三年的浊河水,可曾见过河水有一日倒流?”
    岑杙眼眶红了一圈,没有答话,事实上也无话可说了。四年前酿就的苦果,本以为囫囵吞下就可以安然无恙,不料,现实一记重拳打来,那些本就无从消化的苦味,一碎就成了千块万块,蔓延进四肢百骸中,该有的痛苦真是一丝也没有减少。
    李靖梣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们绝无重来的可能。为此她甚至愿意在伪装成顾青的时候,当着所有前来送行的龙门县老百姓的面儿和她牵手,极力表现出夫妻恩爱的样子,对她体贴有加。但是,一旦周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就变成了生人勿近的李靖梣,视她如同无物。
    家仆老陈在前头驾车,见她一直坐在车头,不进车厢,有些奇怪,“大人,外面风尘大,您还是进车里吧!”
    “没事儿,里面热,我出来坐会儿,顺便看看路上风景。”岑杙倚着车门,百无聊赖。前面骑着马儿探路的姜小庄回来了,告诉他们前面有片林子,还有条小河,中午,他们可以到那儿休息,等日头过了再赶路。
    岑杙点点头,看他满头大汗,就把水囊丢给他。顺便和他聊起天来:“咱们现在离龙门也有三十里了,到京城还得有好几十个三十里,你想不想家?”
    姜小庄眼一红,随后就大声说:“虽然想家,但是能跟着大人和夫人一起进京,小庄比什么都高兴。小园就羡慕我能跟着大人,昨晚哭了一宿求爹娘让她也跟着一起来,但爹娘没有答应。”
    “那你想不想让她一起进京?”
    姜小庄又失落得低下头,说:“想!但是爹娘说她是个女儿家,不能轻易出门!”
    “谁说女孩家不能出门的!”岑杙反驳,“等咱们到了京城安好家,我就写信给你爹娘,让小园也过来。到时候你们兄妹在一处,就可以互相照顾了!而且,顾青肯定也很舍不得她!”
    “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小园一定高兴坏了,我替小园谢谢大人。”
    岑杙笑了起来,“你也别老是大人大人的了,叫我岑哥哥吧,你们平时不是都管顾青叫青姐姐么?怎么轮到我就成大人了!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不是!小庄不敢,只是大人和爹娘是一个辈分的,小庄怎能管你叫岑哥哥?”
    “反正你爹娘又不在,叫我岑哥哥他们又不知道。再说,顾青还和我一个辈分的呢?你们叫她青姐姐的时候,就没想过她和你们爹娘也是一个辈分的?”
    “这?”小庄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真是傻小子!”岑杙笑他。
    姜小庄笑出了两颗憨憨的兔牙,几乎算是姜家一家老小的标志了。岑杙笑了一会儿,情绪忽然又低落下来,不知道顾青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李靖梣独自坐在车里本就闷热,听前头的人一直在不停聒噪,开口顾青闭口顾青,心中更添一把无名燥火。到了林子里,岑杙唤她下车休息一会儿,刚把手伸过去,就被她不客气得一把拍开。岑杙揉揉受痛的手,一脸莫名其妙。
    小庄帮老陈把干粮拿出来,正想给两人递过去,但是见“顾青”脸色不善,就没敢过去送,心里奇怪青姐姐这趟出门,跟变了个人似的,身上气压极低,也不爱笑了,对岑大人起先还好好的,后来态度越来越差。他觉得肯定是岑杙惹她不高兴了,但又不知道岑大人到底哪里惹到了青姐姐。见两人一路争执到了小河边,又从小河边争执到了小树林里。岑杙一直试图跟青姐姐解释什么,神色焦急,但青姐姐脚步匆匆就是不理会。
    后来她似乎是放弃了说服她的打算,攥着拳头无力得站在原地,看着她往林中越走越远,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宁愿冒着被风卷走的危险,也要与过去的牵绊一刀两断。
    她哽了哽喉咙,大声叫小庄,“你去保护她,不要让她走远了。”
    小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听命行事,闻言,立即背上剑往“顾青”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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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了很久,修改了最后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