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既然皇上不爱看不好看的,她也只能慢慢将肤色往回找补,还不是露底儿的好时候,现在她每日出门,都要花大半个时辰将五官勾勒得不起眼些。
“这倒是,可见宫里这风水还是养人。”太后笑道,扫了容妃一眼,意有所指道,“我倒是瞧着蕙岚这几日皮子有些干,过会儿你跟安贵人一起走,也好讨教讨教。宫里的女人啊,若是没心肠打扮自己,可就没什么路走咯。”
容妃略不自然笑着点头:“都听姑爸爸的,我也好久没跟妹妹亲香亲香了。”
静嘉心□□味出点子意思,从善如流恭敬跟着容妃出来慈宁宫,略后退一步,等容妃上轿子。
“一年没看见下雪了,这雪倒是好看,坐久了身子也乏,咱们走走吧。”出来慈宁宫容妃放松了些,对静嘉笑道。
静嘉点头:“那容主儿小心些脚下。”
“如今你我是姐妹,叫姐姐就是了。”容妃不看她,自顾慢慢走在前头,语气倒是跟过去般亲热。
“听姐姐的。”静嘉不多说话,她能看得出容妃有话要跟她说。
二人穿过永康右门,站在隆宗门前甬道上,容妃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静嘉。
“瞧你这老稳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小丫头,倒是跟刚进宫的时候一个模样。”过了会儿容妃突然道。
静嘉笑着应声:“姐姐说的是,奴才打小养成的脾气,也习惯了。”
容妃跟着笑出来,眼神有些复杂:“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妹妹也变了些样子,比刚进宫的时候好看了,只笑得时候好像少了些。”
“都说近朱者赤,见天儿跟在老祖宗和姐姐身边,若是不能好看些,那奴才得多丑呀。”静嘉兹当听不懂容妃话中的意思,笑着调侃道。
“你呀,这张嘴倒是巧的,满宫就没一个顶得上你会说话的。”容妃叫静嘉逗得笑容真切许多,态度也自然了些,随即她走在前头,“过去没进宫的时候,我总想着将来生个孩子一定得像你这么嘴巧,会夸人才能过得好,只一直也没这个福分。”
静嘉只是听着,并不言声儿。
容妃扭头笑着看她,眸子里说不出是酸意还是愧疚,声音故意轻快许多:“如今倒是能指着妹妹了,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来妹妹生个嘴儿更巧的,咱们一起养着如何?”
“您愿意给奴才这样的福分,奴才只有受宠若惊的。”静嘉笑意顿了顿,声音跟着轻了些,只也能听得出惆怅,“只是……奴才向来福薄,小时候又伤了身子,万岁爷又……只怕奴才没这个福分。”
容妃见静嘉说着,清凌凌的眸子盖上一层雾气,紧着眨了两下才又笑出来,不愿意将静嘉往皇上身边推的酸意迅速被愧疚盖过去,她上前拉住了静嘉的胳膊。
“妹妹别这么说,你是个讨喜的,谁看见你心里都高兴,万岁爷总不会一直不喜欢你,以后有机会了,我替你多说说,万岁爷总会知道你的好。”
静嘉惊讶看着容妃,眸中恰当闪过惶恐和忐忑:“容主儿千万别——”
没敢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忌讳,静嘉深吸了口气,左右瞧了眼,见只有若柳和半夏在,这才压低声儿:“奴才满心肠只想着给容主儿打发些时间就够了,万岁爷……奴才在床上躺了三日,实在是慑于天威,万不敢多想的。”
容妃愣了下才听明白静嘉在说什么,蓦地红了脸,这……她跟皇上的敦伦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说实话就是初次侍寝也没太大的不适,可容妃不傻,她知道那日万岁爷和静嘉都是中了药的,这是……被吓着了?
什么醋意和愧疚,甚至想着静嘉可能会有孩子的复杂统统都叫尴尬给代替了,若说万岁爷不喜她还能想法子,可静嘉害怕这档子事,那可怎么整?
“咳咳……那个,你侍寝那时候不能以常理论,正常样子……哎呀,过些时日叫刘佳嬷嬷跟你说说你就知道了,你,你别怕。”容妃话出口,莫名磕磕巴巴,也没啥伤春悲秋心思了,臊得她只想赶紧回自己宫里。
这事儿她是真搞不定,还是留给姑爸爸解决吧。
静嘉也红着脸不说话,两个人尴尬站在原地待了会儿,一阵冷风儿刮过来。
静嘉赶紧开口:“容主儿,天儿也太冷了,您赶紧回去吧,别冻着。”
“对对对,你身子也不好,赶紧回吧,下回没这么冷再聊。”容妃松了口气,语速都快了三分。
两个人飞速分道扬镳,等话由着若柳传到慈宁宫时,太后差点没把茶给喷出来。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身子不好还可以养,可若打心底害怕,这……皇帝又是个刻薄性儿,别人不乐意,他指定也不能乐意。”太后扶着脑袋叹气。
这想给海东青喂口肉,谁能想到养膘时候还能吃伤了它就光想吃素?那还怎么熬?
刘佳嬷嬷迟疑:“如此不是更好些吗?就当容主儿身边多养了个奴才,她没个傍身的子嗣,以后也只能依靠您和容主儿不是?”
“糊涂!”太后轻斥,“你忘了她还有兄弟?谁能保证安宝赫一辈子起不来?她那么聪明的性子,难保一点猜不出哀家的心思,若是不能有个孩子在蕙岚手里,叫鹰啄了眼可怎么办?”
能让女人生孩子的药多了去了,将养好身子就行。侍寝是必然的,甚至受宠些也无妨,静嘉若在皇帝跟前一点话都说不上,作用可就少了一半儿。
皇帝把安宝赫安排在丰台大营,那里又是成郡王管着谁也插不上手,听说往上爬的速度不慢,太后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绝不能让静嘉有反噬的可能。
刘佳嬷嬷赶忙安抚:“那万岁爷若是翻了她的牌子,老奴提前给安贵人说说?安贵人打小就没亲娘,估摸着对这些事儿也是不懂。”
太后定下心神,觉得这是个法子:“不管她想不想伺候,由不得她拒绝,你叫若柳带话给蕙岚,让她早些吹吹风儿,若是不成我再跟皇帝说。”
本来太后还没这么急,得知静嘉心思,她倒是有点坐不住了。
太后知道中秋那日静嘉遭了大罪,后来躺了那么久就看得出来,谁也不知道她抵触成什么样儿,就算是送到龙榻上,若她表现太不好,反而叫皇帝生气。
“你记得温和些,跟她说仔细些,再有,叫常久忠淘换几本上好的避火册子给她。”太后想了想叮嘱道。
刘佳嬷嬷点头应下:“交给老奴就是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行她还能叫常久忠去打听,别看太监没根儿,对这里头的事儿门清着呢。
等进了十一月,天儿越发的冷,内务府那头经过两个月整顿,有纳喇淮骏跟端亲王面前卖着乖,倒是很叫纳喇府松了口气。
虽然是打发了很多包衣,也罚了不少人,甚至还有几个掉了脑袋的,可那也是吃相实在太难看的。
大部分有端亲王在其中说和,都还安稳端坐内务府里,即便后来新安排的职务,好些也都是从跟纳喇家交好的包衣氏族里挑出来的。
有醇亲王严谨盯着,不管是有什么心思的,一时都不敢太过分,有几个过去太过分的小包衣家族被抄了家,总体来说这次整顿算得上是温和。
纳喇家也损了些人脉,只是纳喇费馨虽还在府中闭门思过,仍然安心不少。有纳喇淮骏在,端亲王态度一直不错,哪怕是损失些利益,没伤到根本就是万幸。
这就足够了,不管内务府多展扬,总归是奴才,也是他们过去被惯大了心思,这才失了分寸,以后多注意些,长久发展方是老理儿。
纳喇费馨没少夸淮骏事儿办得漂亮,见他在御前仍得万岁爷信重,纳喇府里,淮骏的生母从小院子搬进了更精致的院落,连齐氏对他态度都好了不少,被纳喇辉图带在身边教导的嫡四子纳喇丰生额,跟淮骏这个大哥也日渐亲近。
好不容易算是理顺了身边的关系,有了一定的说话权,纳喇淮骏趁着内务府整顿时候,将跟他交好的陈副掌事不动声色推到了广储司掌事位子上。
要知道,各司掌事乃仅次于由包衣世家担任司库的三品官,不算太监里最展扬的,却是油水最多的,属从四品职位。
陈管事本就亲近纳喇淮骏,这下子从六品一下子蹦了近两阶,更是对纳喇淮骏死心塌地,满是肝脑涂地的心思。
纳喇淮骏用不着他肝脑涂地,只鸟悄儿吩咐他一件事儿,并不算难办,陈掌事眼睛眨都没眨就答应了。
于是在静嘉无奈地努力憋红脸听刘佳嬷嬷跟她启蒙时,趁着太后时不时打赏,内务府无声无息就将丽景轩西配殿里的东西给换了个遍。
过去缺的份例加倍补回来不说,那质量比好些嫔位上都要好些,红罗炭一下子就给送来了二十斤,堆在了耳房里,叫杜若都看着心惊。
“小主,这些都是老祖宗派人给送过来的吗?”杜若问完脸发白。
她再笨也知道马无夜草不肥,东西给的这么好,这是要小主豁出命去跟那些胭脂虎斗吗?
“不是老祖宗,该是个好心肠的。”静嘉笑得意味深长,那红罗炭是陈掌事的徒弟送过来的,给她捎了话的。
乾清宫内,皇帝捏着白玉棋子,脸色淡淡的:“都说什么了?”
“回万岁爷,倒也没说别的,就说知道安贵人受苦了,以后能照顾的,广储司绝不含糊。”孙起行脑袋扎胸口,轻声回道。
“呵呵……好,好奴才。”皇帝轻笑,听起来仿佛还挺高兴。
只叫孙起行听着,那白玉棋子被扔回棋盒儿里的脆响,带着点子叫人心头发慌的凉。
“去准备给承乾宫的赏赐。”皇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吩咐道。
孙起行少见万岁爷这温和样子,却是半句话不敢多说,只躬身应道:“嗻!”
第33章 又难受又臊得……
皇帝是晚膳后去的承乾宫, 容妃早早得着消息,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别扭,到底好好收拾了一番。
待得皇帝进门时, 她穿着自己最爱的银红色魏紫暗纹锁边旗装, 小两把头上坠着粉晶牡丹花流苏钿钗,收拾地本就美艳的容色更绮丽三分。
听见外头动静, 她早在门口等着,看见明黄色身影便立时娉婷蹲下身, 声儿似春水叮咚:“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皇帝上前扶了一把, 因为容妃自来单纯娇憨, 虽碍于太后他并不宠爱, 也没什么恶感,语气总归温和些。
容妃微微上挑的杏眸中闪过星光, 唇角请抿出高兴的弧度:“臣妾也有日子没见您了,瞧着您是瘦了些?政务总是忙不完的,您还是要多保重龙体呀。”
“嗯。”皇帝坐在软榻上, 端着茶淡淡应声。
容妃倒也习惯了皇上这淡然模样,他看着温和, 实则高高在上, 总是叫人触不可及。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要搁过去, 容妃早高高兴兴找话说了, 可今儿个想到自己要说什么, 她心里难受话便梗在了喉头。
其实如今她对静嘉已经没什么酸意,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这个谪仙般的心上人往别人身边推。
姑爸爸曾不止一次跟她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爱上皇帝, 只有一辈子受不完的罪,可心却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小时候还只是崇拜这个表哥,选秀前跟在额娘身边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她站在慈宁宫廊庑下,正‘巧’遇上正和帝来给太后请安,看见那昂藏身影穿越初夏婆娑树影向她走过来,面对那英俊深邃的面庞和还没收敛好的锐利锋芒,少女心蓦地就开了花,年少慕艾不外如是,此后一眼万年。
容妃虽然单纯,从小生在高门世家,定国公后院人也不少,她不是什么都不懂。之所以保持这干干净净的模样,就是害怕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心上人知道她手染鲜血会不喜。
可如今内务府已被整顿过,姑爸爸跟她分析的,她不是听不懂。贵妃甚至皇后位不可能一直空悬,朝中形式瞬息万变,后宫暗流也波涛汹涌,已经由不得她再单纯下去。
容妃垂眸敛下心思,搁在软塌上的手,紧紧捏着几张花样子放到矮几上,转瞬压下酸涩心思,露出个娇美的笑来,声儿如过去般活泼:“刚刚您来之前,臣妾正跟若柳商量年底衣裳的花样,您帮着瞧瞧?”
皇帝见她语气有些微不自在,只当什么没看出来,从善如流跟着看过去:“样子都不错,后宫数你容貌最盛,倒是不拘花样,你高兴就好。”
容妃被夸后香腮忍不住微微泛红,声音多了几分娇软:“这是安妹妹刚叫人给我送过来的。她自打进宫在姑爸爸身边伺候着,一直都这般妥帖,叫谁都说不出个不好来。”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端着茶盏不说话。
容妃轻提心肠继续道:“中秋时候她……也是无辜,其实她一直都本分着呢,从来不曾有过僭越。万岁爷,您看在她伺候姑爸爸一场的份上……”
“好了。”皇帝打断容妃的话,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脸色比刚才冷了些,“朕在御书房还有些折子没批,改日再过来看你。”
“万岁爷……”容妃仓惶站起身来,见皇上往外走得坚定,只能无奈蹲身送行。
“主儿。”等看不见皇帝身影,若柳扶着容妃起身,有些担忧地轻喊了声儿。
容妃眼眶子有些发红,她深吸了口气:“去跟姑爸爸说,这事儿我不宜再提,不然以后承乾宫门庭就要冷了。”
谁不知皇上晚膳后到妃嫔宫中是要宠幸,即便不做什么也是份脸面。叫人知道皇上坐会子就走了,一次还好说,多几次她以后也甭出门儿了。
若柳赶紧应下:“是。”
就在容妃心里发酸,恹恹地准备去歇着时候,皇帝从承乾宫出来,没有上銮驾,倒是朝着御花园方向看了眼。
“朕记得有本棋谱落在望月阁了是吗?”皇帝问道。
孙起行赶紧躬身:“回万岁爷,您在那里留了不少古籍,若是不在乾清宫,定在那儿了。”
“嗯,明日抽个空朕去那儿看会子书。”皇帝面色淡然吩咐,似是随口提了一句,“御花园的朱砂梅该是开了吧?”
说罢也不等孙起行回答,就进了銮驾里,等抬辇的苏拉开始走动,孙起行扶在左手边,这才敢露出点子忍俊不禁的意思。
“师父,万岁爷是要赏花?”林守成掂着脚跟在孙起行身边,压低声儿问道。
孙起行没好气翻个白眼,同样低声意有所指:“万岁爷日理万机,哪儿有那功夫,赏花该是后宫的事儿。”
半夜时候,外头又扑簌下起雪来,也不是请安的日子,静嘉早上总爱多睡会子。
只这日一大早叫朦胧光线影响,她怎么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