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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周守礼在家里细细筹划了好几天。
    如今朝廷开明,重视商业,即便家中有官宦人口,也能开铺面。
    周家当年借了不少高利贷,一直被利滚利的外债压得踹不过气来,现如今债主都放了话,利息就按钱庄的利率,且只要到期还钱便可,不会一直勒逼,周家的经济也算是缓了过来。
    且重开绸缎庄这事,周晏清和林纸鸢都大力支持,林纸鸢甚至拿出了一部分嫁妆,决心和周守礼合伙。
    最终,周守礼决定离开锦绣绸缎庄。
    ***
    待到清明过后,周守礼和林纸鸢结伴来到锦绣绸缎庄,准备向王少雄辞工。
    二人来到王少雄的厢房外,刚要敲门,那日阻拦他们的福安又一次跳了出来。
    福安一改之前的阴阳怪气,笑得像猴,不住向周守礼拱手唱喏。
    福安这人惯是会拜高踩低,狐假虎威的,平日在庄里没少借着王少雄的名头欺压伙计,中饱私囊,人生理念完全与周守礼背道而驰,是以周守礼看见福安,脸色便好不到哪里去。
    周守礼懒得和福安弯弯绕绕,直接说道:“怎么,王掌柜又在算账么?”
    福安笑得一脸谄媚:“周爷说的哪里话,王掌柜不是和林姑奶奶说好了,清明过后就入庄谋事么,这不,王掌柜已经在里面准备好了酒菜,就等周爷和林姑奶奶来了。”
    这一声声林姑奶奶和周爷,听得周守礼嗓子发紧,浑身作痒,真恨不得像拍臭虫似得把福安一掌拍飞。
    周守礼正待出声,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少雄摆出一张寿星脸,笑得跟朵花似得迎了出来。
    “周叔坐呀,季娘子也坐。” 一进门,王少雄又倒茶又让座,嘴上不住的赔笑,周家摆酒那日发生的事是半句也不提。
    林纸鸢看着王少雄这架势,顿时头大如牛,只想说完事就走,免得再生幺蛾子。
    林纸鸢开口便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
    “是为了入庄之事而来,对不对?”王少雄直接打断了林纸鸢的话头:“季娘子刺绣技艺高超,之前季娘子要入庄时,我原不该推三阻四,反倒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这不,我都和绣房那边说好了,今日季娘子一进绣房,就是绣房管事,平时单管教导绣娘就好,用不着亲自动针线。”
    王少雄一边说一边观察林纸鸢的脸色,他说了这么多,林纸鸢还是脸色平淡,仿佛并不动心。
    王少雄心里发急,转头又向周守礼说道:“周叔,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好歹照顾我些,以后这染坊管事就由您来当,咋们还和以前一样,啊?”
    周守礼冷漠的看了王少雄一眼,淡淡的说道:“有意思吗?”
    王少雄一嘴话被堵了回去,他僵在原地,嘴唇往上撅了两下,几乎有些委屈。
    周守礼站起来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有用的话你半句不说,单捡这些没用的来搪塞,能起什么作用?”
    周守礼摇了摇头,叹道:“王少雄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术不正,自作聪明。
    这话一入耳,王少雄的脸仿佛被剥了皮的老鼠一般,不住抽搐,涨得通红。
    王少雄又气又羞,如果不是白县令对他下了死命令,让他要么留下周守礼,要么弄到秘方,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去讨好周守礼。
    对王少雄来说,周守礼的腰板太直了,直得碍眼!
    周守礼越是光明磊落,越是衬托得他像阴沟里的老鼠。
    这么多年来,他虽顶着王掌柜这顶帽子,能对庄里的伙计颐指气使,但他依旧能感觉到,绸缎庄里最有威信的人,依旧是周守礼,而不是他王少雄。
    周守礼一个染坊的伙计,说出的话比他一个掌柜还管用,还令人信服。
    他气,他恨,他嫉妒,他恼怒,他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王少雄逼近一步,声音刺耳如冬日里的寒鸦:“周守礼,你一定要走?”
    周守礼争锋相对,不肯退让半步:“不错,我今日就是来辞工的。”
    王少雄怒道:“好,你走可以,秘方留下来!”
    周守礼看王少雄如看疯子,冷笑道:“想要我周家的秘方,我怕你是在做梦!”
    王少雄颇有种一了百了的感觉,他冷笑道:“周守礼,你在我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我哪能容你说走就走。”
    林纸鸢见势不好,脚步一点点往外挪去,想要出门叫人。
    王少雄小眼一瞥,大声喊道:“给我拦住她!”
    福安带头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批小厮,他们手拿棍棒,将周守礼和林纸鸢团团围住。
    林纸鸢环顾一周,见无法突围,怒斥道:“王少雄,□□,朗朗乾坤,你怎么敢!”
    王少雄脸黑如炭,牙关紧咬。他知道他今日做得过分,周家,特别是考取了案首的周晏清得知消息,必不会放过他。但若是他今天拿不到秘方,白县令那一关也难过。
    白县令和周家,他总要选一个的,反正他已经和周家撕破了脸,干脆就把周家得罪个透顶。
    王少雄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周守礼,今天你若是不交出秘方,你和你的好外甥女,就别想走出锦绣绸缎庄的大门!”
    “王少雄,你好大的口气!”
    王少雄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吼得一怔,他转头看向厢房门外,就见以云贵为首的绸缎庄老伙计手拿染丝的轴子,布叉等物,一齐涌了进来。
    云贵举着尖利的布叉,一巴掌扇开一个拦路的小厮,身子一横,拦在了周守礼和林纸鸢的身前。
    “周掌柜,你放一万个心,有我们这些老伙计在,你和鸢姐儿在绸缎庄的大门口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王少雄登时气歪了嘴巴:“你们敢偷听我说话?”
    云贵笑道:“偷听?王掌柜,你刚才嗓门恁大,都吼出十里地去了,是个人都能听见,我们还以为你是怕自个以多欺少,在给周掌柜叫帮手呢。”
    王少雄气急,招呼福安道:“真是反了,你们吃我的住我的,倒帮着外人,福安,给我打,打死这群白眼狼。”
    王少雄喊了半天,嗓子喊哑,那群小厮楞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丝毫不见动弹。
    福安面露难色,跑过来凑到王少雄耳边说道:“掌柜的,这,他们人多些,我们打不过啊。”
    王少雄气道:“打不过也要打,我平时那么些银子养着你们,不就是让你们给我卖命的?”
    福安瘪了瘪嘴,小声说道:“你给的银子也不够卖命的啊。”
    “你...”王少雄气得闭过气去,他摸索了几下都没摸到个凳子,只好坐在地上,用手不断的摩挲胸口,希望顺过这口气。
    云贵转过头去,一边用布叉开路,一边回头说道:“周掌柜,鸢姐儿,我们走!”
    有众伙计护送,小厮们最多也就拿着棍棒做做样子,真正敢拦的一个也没有,周守礼和林纸鸢就这么安然无恙的退出了锦绣绸缎庄。
    来到绸缎庄外,周守礼不住像云贵一行人道谢,云贵连连推辞,不受周守礼的礼。
    周守礼问道:“如今你们得罪了王少雄,在锦绣绸缎庄必然是呆不下去了,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云贵笑道:“我们既然敢上去帮你们,就已经想好了后果,反正我们哥几个都有手艺在身,在哪里吃不上饭,周掌柜不用为我们担心。”
    周守礼笑道:“我最近倒是想要重开一间绸缎庄,急需要些人手,列位若是看得上在上,不妨继续跟着我干。”
    云贵惊喜的笑道:“那感情好,哥几个都巴不得跟着周掌柜呢,这下周掌柜又是名副其实的掌柜了!”
    周守礼和云贵一伙人齐声大笑,肩膀搭着肩膀,一同离去。
    楼上的王少雄看得双眼通红,他死死的握住窗栏,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把这伙人全数砸死,周守礼一伙人的笑声简直是在一遍又一遍的碾压他的尊严。
    福安在旁边磨蹭了半晌,这才过来说道:“王掌柜,我扶您起来吧。”
    王少雄反手就是一巴掌,骂道:“滚,没用的东西。”
    福安捂着脸,气呼呼的掉头就走,临走前趁王少雄没注意,将厢房里的一只黄铜貔貅摸在怀里,一溜烟的跑了。
    王少雄瘫坐在地上,几缕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双眼,他也无心去拨开。
    完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周守礼走了,秘方却没有拿到手,白县令不会放过他。
    其实白县令当初就说过,周守礼只是一介草民,不拘找个什么由头将周守礼拿到狱中,十八般酷刑走一遭,不怕周守礼不吐秘方。
    当时,王少雄也许是怕狡兔死,走狗烹,只要白县令拿到了秘方,他就会变得毫无用处,也可能是他留了一丝善念,并不想害了周守礼的性命,所以他一直苦劝白县令。
    或是说周守礼骨头硬,绝对不会吐露秘方,或是说周守礼人品好,这样捉人会有民怨,或是说周守礼朋友多,会有人帮着周家翻冤案。
    总而言之,这么多年来,他确确实实是保下了周守礼,让白县令耐心等着他盗取来秘方。
    可如今,他算是自身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