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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教堂浑圆饱满的大穹顶,回忆道:“我母亲当年带我过来的时候,没有先去福利院,而是去了教堂。”
“扔掉你之前先去教堂,是因为罪恶感和愧疚感吧。”
娜塔莎语气轻飘飘的。
“可能有一点,不过也有别的原因。”
我用不以为意的语气笑呵呵道:“我在她的眼里大概是个魔鬼。既然是魔鬼,当然是要由神明收走的。”
“没有哪个孩子天生就是魔鬼。”
娜塔莎语气突然变得极其认真,她一字一顿道:“玛利亚,你也是好孩子,福利院的大家虽然被家人抛弃了,但都是好孩子。”
我眨了眨眼睛:“呃……谢谢?”
其实我觉得当魔鬼也没什么不好,做天使太累了,不过看娜塔莎好像有点激动的样子,我也没再说什么。
“要进去看看吗?”
娜塔莎指着教堂。
“走吧。”
教堂内部的布置和我记忆里差不多,穹顶高大,拱形窗狭窄,几缕光线和吊灯烛光明暗交替,肃穆的金色圣像立于在幽暗与光明中间。
我不信鬼神,只是在里面随意转了转,娜塔莎却很认真的对着圣像做起祈祷。
“主啊,您创造了我,也求您怜悯我;
我的罪孽擢发难数,求您宽恕我的过错;
我相信您将复来审判活人和死人,那时所有人必依照门类站立,我却得被放到何处?
求您恩收我不配的祈祷,并保我避免突兀之死,又求您末日以前赐我悔改……”
【《忏悔经》第八歌。】
系统忽然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有种不好的直觉。
我一直相信,任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会导致后果大相径庭,于是在买完菜回去的路上,我试探着问娜塔莎:“之前还没有问过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娜塔莎笑了笑,看上去没什么异常:“还挺好的。”
她在说谎!
我暗暗起了警惕心。
回到福利院,玛利亚把想要帮忙做饭的我推出厨房,让我和卡拉马院长叙叙旧。
和院长寒暄几句后,我旁交侧击道:“院长,娜塔莎这几年过得不太好,我最近在想怎么能让她开心一点。”
卡拉马院长意外地瞧了我一眼:“她都跟你说了?”
诶嘿,有门儿!
我抿了抿唇,小声说:“她说了一点,但更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我感觉她刚刚看那些孩子的眼神有点……让人难过。”
“孩子刚去世没多久,她那种反应其实也正常。”
卡拉马院长叹了口气:“自从女儿去世后,娜塔莎就没来过福利院了,甚至还辞掉了济贫医院的工作。她说她怕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其实这次她能回来,我还是挺开心的,这说明她已经渐渐走出来了,不是吗?”
娜塔莎有过孩子?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我知道孩子的事,可是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爸爸早去世了,那孩子是遗腹子。”
卡拉马院长神情中带着遗憾:“最开始我就不赞同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毕竟……他是娜塔莎分管的患者。”
“患者?”我皱了下眉:“从医学伦理角度分析,不建议医护人员和患者产生超越医患关系的感情,尤其是……恋爱。”
不与患者发生感情纠葛是医护人员的职业道德,因为私情会影响判断,进而干扰医护人员做决定。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如果那个男人能够病愈,出院后两人再谈恋爱,我完全不会反对,但他得的是……绝症啊。”
卡拉马院长顿了顿,沉声道:“娜塔莎明知道他时间不多了,还是义无反顾跟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只不过孩子出生前男人就死了。”
这真是让人难过的事。
我沉默片刻,问道:“然后呢?”
“结婚是两年前的事,丈夫去世后,娜塔莎很快振作起来,决定好好抚养他们的女儿长大。”
说起那个孩子,卡拉马院长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小姑娘平时很健康,谁知道会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腹泻并发败血性休克,送到医院都没抢救过来。”
“大人和孩子都是在医院没的,娜塔莎一踏进医院就能想起他们,于是从前的梦想就这样放弃了。”
我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娜塔莎儿时就被家人抛弃,成年后和爱人相处不久便天人永隔,本以为女儿会是个念想,没想到她信奉的上帝把她的女儿也带走了。
命运似乎从来没有优待过她。
“你们都住在莫斯科,有空带她出去散散心吧。”
卡拉马院长略带感怀的说。
我微微颔首:“我会的。”
吃过午饭后,娜塔莎说要还给我一件东西,她带我去了翻新的藏书室,抽出几张卡片:“这是你当年让我帮忙保留的。”
“感觉藏书比之前多。”
我扫了一眼高大的书架,接过那几张泛黄的卡片:“咦,这不是当年我在济贫医院做义工时收到的贺卡吗?”
娜塔莎动作很随意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对,还有一张是你当年拜托我帮费奥多娃保管的,我想想放哪来着……啊,在这里!”
她捧着那本书走过来,书的封面看上去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