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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罗切斯特先生跟在女士们的身后,见她们都随着汤普森太太的指引从侧面的楼梯上楼,小心地提着裙子,裙摆在木制的楼梯上摩擦拖动,发出了簌簌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拐角后,目不斜视地说:“罗切斯特先生,简妮特是‘我的’未婚妻,彭伯里庄园未来的女主人。”
罗切斯特先生对他的宣告置之一笑。达西先生侧耳听着楼上卧室的门被关上了,女士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他侧过身挑剔看着眼前的故交——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仔细看能发现被多次浆洗的痕迹,衣袖处嵌着一颗蓝宝石袖扣。他的外貌自然比不上自己,额头和肩膀过于宽阔,眼尾有着岁月流淌过的深刻痕迹,皮肤不算白皙,在法国的骄阳下显得粗糙泛红。
达西先生看着他闪着戏谑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被开了个玩笑。
“达西先生,恭喜你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用一种饱含着复杂语气的咏叹调说道,“‘摘下花瓣,并不能得到花的美丽’,这株花已经连根移植到你的花园,她需要的不仅是土壤,还有阳光和自由的空气……”
“她是我唯一的玫瑰花。”
*
阿黛拉坐在凳子上,双脚在空中一下一下地晃着,好奇地看着简爱在莉莉丝的帮助下换上了一件新的玫瑰色丝缎长裙,搭配的是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珍珠首饰。她的一头黑色卷发被盘上了一半,一朵玫瑰色的发带绕成了一朵花,松松地挽起。
“爱小姐,你现在看上去比英格拉姆小姐还要好看!”阿黛拉的小脑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宴会上见到的那位小姐。
简爱一愣,接着戴上了蕾丝的手套。
“真的!你就像一朵玫瑰花!”阿黛拉见她没有放在心上,着急地补充,“爱小姐,要不是刚才看到了乔治安娜,我差点认不出你了呢!”
简爱听了她的话,稀奇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着装低调却又华丽,曾经苍白干瘪的脸庞现在变得粉嘟嘟的,凹陷的脸颊鼓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爱情的滋润,抑或是财富的堆积,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与去年冬日那个穿着黑色单薄裙子的身影相比,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她嘴角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可是英格拉姆小姐的脾气完全不能跟你相比,爱小姐。”阿黛拉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轻快地跑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腰。两人在镜子里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莉莉丝不知道她们在说谁,默默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简爱拍了拍阿黛拉的肩膀:“走吧,我们下去吧,先生们一定已经等急了。”阿黛拉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一起出了门,她们在乔治安娜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和乔治安娜以及莎拉会合后,三人一起下了楼。
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果然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大大的客厅完全是法式风情——紫红色的沙发,印花的地毯和壁炉呈对称摆布,大开通风的窗户旁边,白色玫粉和绿色的撒花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这配色让简爱想起了弗洛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墙上的镀金画框里不是英国常见的肖像画,而是仿画的热里科的画作《美杜莎之筏》和德拉克洛瓦的《自由领导着人民》。简爱能一眼认出这两幅画也全靠上一世历史课本的教育。
罗切斯特先生一如既往地靠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垂眸翻看着手上的画册。而达西先生拿着纸笔,旁边堆叠着几个信封,正在写信。两人没有互相寒暄,各干各的事情,这让简爱吃惊不已。
简爱坐到了达西先生身边,达西先生扔下了手中的笔,揽着她一起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我以为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达西先生。”简爱看着他敞开的领口,眼神游移,“你不去换一身衣服吗?”
“我正有此意,亲爱的。”达西先生捏了捏她的手指,“罗切斯特先生是‘客人’,好好招待他,我们作为主人可不能失礼。”他起身,随意地把纸笔放在了简爱面前,捞起挂在扶手上的外套,弯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后,上楼了。
“客人”不可置否地轻笑出声,“主人”的脸色变得通红。
姑娘们围坐在地毯上,谈论着桌上埃及风格的花瓶和印度风格的烛台。简爱看着叽叽喳喳的阿黛拉,不由地笑道:“阿黛拉在巴黎一定高兴极了,我看她满心都不想回英国了。”
“哦!这个没良心的!”罗切斯特先生眯着眼睛,“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就忘了我了!”
这话倒是稀奇!简爱听出了其中半开玩笑的抱怨,笑出了声:“罗切斯特先生,我就当您在指责我了!好吧,我接受您的指责——不过我还是想为自己解释几句。”
“那就请您辩解吧,简小姐。”
“我在马德拉群岛找到了叔叔,哦不,现在应该说是我的‘父亲’了!那时约翰陷入了困境,此间的困难重重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看来达西先生英雄救美了?”罗切斯特先生的语调上扬。
“……是的。”简爱点了点头,乔治安娜听到了兄长的名字,耳朵竖了起来。
“约翰也有意回英国,我们安排好马德拉的事务后,便一并回到了英国,在哈福德郡买了一处庄园。很可惜,达西先生去学校接乔治安娜的时候,您和阿黛拉已经来到法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