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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欧也妮喟叹道。她不顾脏污,摸了摸他的头,这样的温柔让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粗鲁地用手背擦去泪水,脸上却被沾满泥土的手擦得黑一道白一道。拿侬也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他。
这孩子不过和阿黛拉一个年纪,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地生根于污泥之中。曾经救助过一朵法国玫瑰的罗切斯特先生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了达西先生,见他虽然面色冷淡,可是他看向简爱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微蹙的眉头里是化不开的忧郁。
罗切斯特先生沉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卡斯帕。”
男孩抬起了头,看向了两位绅士。简爱这才发现,男孩长了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他的脸上虽然脏污地过分,但是泥水也难掩他容貌的清秀和精致。简爱和欧也妮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她们曾经都未曾见过他,可是近距离看到了他的外貌,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卡斯帕,是个好名字。你的父母想要你成为一个友善又乐于助人的好孩子。”简爱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手却被达西先生半路截下握住了。
“卡斯帕,请带路,如果你想请求我们帮助,我恰好愿意资助。”出乎意料地,达西先生开口了,“你的父亲需要金钱和医生,还有紧迫的时间。”
卡斯帕的绿色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亮晶晶,他惊喜地大喊:“真的吗?先生!您真是一位好心人,我永远都无法回报您的恩情!”简爱牵着达西先生的手站起了身,她微微一笑:“还在等什么?你的父亲一定也担心你的下落了。”罗切斯特先生看着他们的动作,也想要绅士地伸出手,扶起葛朗台小姐,可是被拿侬抢先一步。
男孩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他冲撞向欧也妮的方向跑去,那里是一个仅仅容得下一个人通行的狭窄巷子。这巷子在两排破旧的房子之间,抬头望去,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线,逼仄又压抑。一行人侧着身,穿过了越发狭窄的巷子,一会儿向左拐弯,一会儿向右爬上了另一个平台。左拐右拐之后,来到了一个几乎只有一人高的棚子前。
“父亲!父亲!有好心人愿意帮我们了!”男孩欢呼着跑了进去。简爱听到了一阵虚弱而急促的咳嗽声,以及男孩慌张匆忙倒水的声音,简爱敲了敲门后,跟了进去。
男孩的父亲侧躺在床上,他的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无力地闭着,哪怕来了那么多人,他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招待。他身上的杯子看上去是这个贫穷的家里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死硬的棉花被看上去就不暖和,幸而现在是秋天,如果再晚一些,他怕是完全撑不过去了。
男孩端起了一碗水,凑近了他的嘴。简爱走上前去,看见这水并不清澈,在黑色的碗里晃动着,也没有一丝热气。
“拿侬,能麻烦你去烧一壶水吗?”简爱看向身后那位高大的女仆,拿侬在主人的点头示意下接过了碗。床头有一个锅,可是一眼就知道,这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拿侬并不叫苦,她面不改色地端起了锅和碗走出了门。
这个狭小低矮的屋子里连一张多余的凳子和桌子都没有,几乎可以说得上家徒四壁。一行人全部站在屋子里,都只堪堪能站得下。酸臭的呕吐味和汗味充斥着这个空间,达西先生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他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罗切斯特先的脸色也不好,简爱低声让两位绅士如果受不住了可以出去,都被拒绝了。
“也许你们愿意去找一位医生来。”简爱找了一个理由。罗切斯特先生这才点了点头,达西先生坚持要留在简爱身边:“这里的环境太乱,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士在这里。”简爱没有拒绝他的体贴。罗切斯特先生转身离开了,简爱见欧也妮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
“卡斯帕,你的父亲得了什么病?”欧也妮问道。
“他的腿在工厂里被机器轧断了,一根尖锐的木叉也戳进了他的胸口……医生说,他的肺部受了巨伤。”说着,卡斯帕的眼泪又要忍不住,他一抽一抽地哽咽着。男孩的父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吃力地咳嗽了好一阵后,用微弱的气音说:“卡斯帕……不……不要动不动就哭,怎、怎么连小姑娘都……都不如了!”
卡斯帕捂住了嘴,把哭声全都咽了下去。
“让……让你们见、见笑了,女士们,先生。”他微微眯开了,一双暗淡的绿色眼睛露了出来。
“先生,如果说话会让您痛苦,就不必管我们了。”简爱站得更近了一些,“我和葛朗台小姐从事慈善和救助,也许您知道,工厂区新建的孤儿院和修道院,那正是葛朗台小姐牵头建成的。”
欧也妮也上前一步,柔声道:“您不必担心,我们并不寻求任何回报。我们和您说这些,也不是想要博取您的感激,而是争取您的信任。”
“咳咳……卡、卡斯帕!你是怎么认识……这样的大善人的?”
卡斯帕无措地看着她们。简爱清咳了一声,替他圆了过去:“我们在前往孤儿院的路上遇到了卡斯帕,卡斯帕是个好孩子,帮我们搬运了箱子。”卡斯帕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差点就要被羞愧淹没了。
男孩的父亲还要说话,简爱制止了他:“您看上去很累,多多休息吧,先生。寒暄的话留到您恢复健康时再说。”他挣扎了一下后,微弱地点了点头。欧也妮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出去看一眼,拿侬怎么这么久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