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孺人
有一种在睡梦里一脚踏空的感觉,睁开眼是如云如霞般竞相怒放的杏花,偶有几瓣飘落在脸上,痒痒的,春日的阳光是格外绚烂的。明明是在黑暗的隧道里,竟会有如此繁密的杏花,又为何躺在青草地上?
这个问题,萧可想了整整三日,只是穿过一条隧道而已,一条自小玩耍的隧道后,竟莫名其妙的穿越了。穿越成为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萧泽宣,一个王府里的孺人,一个成为新妇不过十天的唐代女子。一瞬间,亲身验证了穿越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时光,就这样流逝了一千三百多年,现在是大唐贞观十四年,春。
“在这里躺久了会生病的,您还是起来吧!”立在一旁的落雁,总是用战战兢兢的目光望着她的‘主人’,服侍这个新主人不过才十天,对她的脾气禀性实在难以捉摸。
萧可舒了一口气,算是回过神儿来,原以为来时躺在这里,回去时也要躺在这里,一连三日的试来试去,竟然毫无结果,她可不想一辈子留在大唐讨生活。
对于三日前发生的一切,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以为穿越的桥段只会发生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潜质?穿成了别人的替身不说,还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全府上下那么多人,无一例外都把她当成了新夫人萧泽宣。
“闭月准备了金米糕,您回去尝尝?”落雁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小丫头,只会低眉顺眼的伺候新主人,她还弄不清主人的喜好呢!
萧可没有心思理会什么金米糕、银米糕,仍在盘算下一步的行动。回想三日前,就是去父亲家里的那一天,她同男朋友岳子峰约好了傍晚在学校外的林荫道上见面,谁想造化弄人,她竟然穿越了。如今她是披着萧泽宣的衣服,穿着她的鞋子,簪着她的首饰,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
除去她的际遇不说,萧泽宣的失踪更加的离奇。她是坐着马车从娘家回来,刚刚到达王府的侧门就说是肚子疼,一连遣了落雁、闭月两个陪同侍女去府里禀报,结果肩舆抬来了,大夫也请来了,最后却发现马车上空无一人,然后又乱成了一锅粥。
总管张祥带着一大票人四处疯找,结果在杏园的青草地上找着了人,也不管衣饰、姿容对不对了,一气儿把人抬到了如萱阁医治。就这样,萧可被他们当成了萧泽宣,一身的黑色运动服一起被认同了。
正午的如萱阁分外安宁,廊下十几只蒙着红纱的宫灯在微风中无力的摇摆着。窗外,碧水倒影蓝天,白莲浮于绿水,红鲤嬉于池中,玉栏朱楯,轩窗掩映,此处正是因丛丛萱花而得名。
在寺庙长大的萧泽宣素来喜静,室内也一如宁谧,软帘柔柔,香雾袅袅,有流光溢彩的屏风装饰,有绣满花枝的纱幕遮蔽,有娇艳的时令鲜花环绕。萧可实在想不通,萧泽宣从小受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她为何把‘衣来伸手,穿金戴银’的荣华富贵生活弃之不顾?
从落雁、闭月的口中探知,那萧家小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别看兰陵萧氏一族盛名赫赫,萧泽宣又是谏议大夫萧钧的长女,可她的身世却不得不值得一叹。她的生母出身低微,原为萧钧养的外室,生得瑰姿艳丽,娇媚动人,深受萧钧的宠爱,可惜好景不长,在分娩时难产去世了。萧钧痛惜不已,将一腔怨怒归降在刚出生的女儿身上,认为她克母不祥,只遣了一名乳母抱去净土寺抚养,十五年间,一面不见,只送些许的财帛供给寺庙。
萧可转念一想,她和萧泽宣大有相同之处,那就是父亲一样的狠心。
在杏园折腾了一上午,萧可真的饿了,也无需吩咐,两个婢女已然摆好了午饭,菜肴、汤粥、甜点无不是花样别致,这就是成为萧泽宣替身的好处,皇子的侧室,府中之人自是不敢怠慢。
说起寺院无依少女偶遇皇室高富帅,萧可是知道一星半点儿的,就是这个月初发生的事情。阳春三月好风光的上巳节,长安百姓倾巢出动来踏青,长年居住在净土寺的萧泽宣与乳母出来走动。
山林间的杏花开得如火喷霞,叫人流连忘返,她一个立不稳差点儿栽倒,幸亏被偶然经过的皇室高富帅抱住了,就这样对她一见钟情,萧家大小姐的苦难日子也到了头儿。
皇室高富帅经过一番打探,终于认定她是萧家的女孩子,在父母面前那么一求,立马要了个王府正五品孺人的名分。皇室指名要的女子,萧府唯有乖乖奉上,把老迈不中用的乳母打发回了老家,再用一顶小轿把十五年不曾谋面的女儿抬进了王府,顺带送了来两个婢女,同萧家那边也暂时有了来往。
萧可又找到了和萧泽宣的相同之处,那就是父亲一样的势利。别说萧家女儿嫁了小王爷,就拿她的亲生父亲来说,得知女儿的男朋友是岳金宇的儿子后,联系多了起来,电话也多了起来,继母还时不时煲汤送到学校,使出浑身解数来恢复‘一家人’之间的关系。
“还是用饭吧!一会儿该凉了!”落雁提醒她,伺候这个主人不过十天,可每天都过的心惊胆战,从前一言不发,中间突然失踪,现在又一言不发,她实在不了解这个古怪的新主人。
“你们也下去吃饭吧!一会儿和我去外面走走,杏园的春光不错。”萧可早就盘算好了,反正这两个丫头跟萧泽宣也不熟悉,她任意为之也不会露出破绽,既然从杏园而来,自然要从杏园返回,说不定穿越时空的隧道还在杏园之中。
两个丫头连忙答应,不过是匆匆扒了几口饭又赶来屋子里伺候。服侍洗漱后,便捧了新裁的绿衫白帔子和柳丝裙,松松散散绾了髻,簪一支蝴蝶金笄当作点缀,看上去虽无不妥,但做工不是很细致。谁让萧家小姐出阁一事非常急促,急促到萧家来不及准备衣装、首饰,匆匆赶做了几身,又陆陆续续送好些个,才不至于让这个庶出又在寺庙长大的女儿在众人面前贻笑大方。
主仆三人绕过水榭,一路向杏园而来,这条路虽然走了很多遍,但每走一次都能寻出些新鲜感觉,整座王府就像迷宫一样繁复,筑山穿石,梯桥架阁,风亭楼榭回环,雕墙峻宇,竹木丛萃,奇花珍草,无所不有,要不是正在亲自经历着,一定以为大梦仍未醒。
曲径通幽的尽头,正是如火喷霞的杏花,一湾绿水萦绕,上百株的娇杏密密匝匝。落英缤纷中,她很快找到了花树下的那块青草地,来时正是躺在这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却不见了踪影。
“你们在园子外面等我。”她赶走了碍事的两个丫头,在花树下走来走去,期盼着得偿所愿,当时间一点点流逝后,一如的花瓣飘飘落满身。
真的回不去了吗?苦费了三天的时光,已经心力交瘁了。如果回不去,就意味着要在一千三百年前冒充萧泽宣混日子,天知道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来。不能就这样认命,隧道一定会出现的,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老天再多给一点儿时间!
就在萧可的祈求中,一群女子欢笑着走来,莺莺燕燕,环佩叮咚,她们提着花篮,眼光落在开满杏花的枝头,伸出纤纤素手,将最娇嫩的花儿一一收入篮中,她们的娇声细语赛过园内的莺歌燕鸣。
隔着花枝的间隙,韦琳琅一眼望见了萧可,上前打起了招呼。“妹妹的身子好些了?那天可吓坏我们了,你刚来不认识路,一个人竟然到了杏园去了。”
萧可知道她指的是萧泽宣失踪那一天,淡淡一笑。
另一个女子道:“是啊!泽宣妹妹,你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咱们三个作伴,今天就一起收花儿好吗?此时杏花开得正艳,摘了回去,午后我们一起做燕脂膏,韦姐姐那里可收着上好的点心呢!我们一边吃,一边做燕脂膏,有一下午的乐子呢!”
萧可认得她们,韦琳琅和袁箴儿,都是王府里的侧妃,三天前她俩儿来过如萱阁,就是被张祥他们从杏园抬回去的那一天,她们来探望过,还送来了好多东西。
韦琳琅和萧泽宣的品级相当,同为正五品孺人,袁箴儿的位份低了一级,六品的媵。这两位美人还真是形影不离,一个美目流盼,一个婀娜娉婷,在一众女子面前甚为夺目,又是满嘴的姐姐妹妹叫得亲,让人拒绝都不能。
萧可抱以一笑,只得同韦琳琅、袁箴儿她们去采花,在隧道没有出现之前,萧泽宣是要继续冒充下去的,她可不想在紧要关头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