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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将下巴抵在那人的肩膀上,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人的一缕发,茶金色的眼眸神光溃散,像一块破碎龟裂的水晶。
她流泪,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软软地哽咽着,却久久都未能将那些堵在心口的倾述之语说出口。
为什么遭受着一切的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活着就一定要经历离别与痛苦?……不能说。
为什么我生来就必须承担这份责任,从来没有抉择前行道路的自由?……这种话,也不能说。
“父……”薇拉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了一团,后背肩胛处瘦削的骨头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骨而出,“小鸟,真的应该住笼子吗?”
一直重复拍抚动作的手微微一顿,泽弗恩沉默地凝视着怀中鲜血淋漓的人形,一时间只感到窒息。
他听见自己气息不稳地回答道:“鸟儿本应该属于青空,是人类贪婪无度,才将它锁进了笼子。”
——若要将自己遭受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宿命,这是何等的可笑与荒谬?
“薇拉。”泽弗恩握着女孩幼弱纤细的手,看着她皮肤绽裂,鲜血一点点濡湿了手术台,铁锈的腥气几乎要将咽喉黏连在一起,“恨我吧,没有关系的。”
事实上,对于泽弗恩而言,被人憎恨远远好过于被人原谅——因为从一开始决定走上这条遍布鲜血的罪恶之路,他就没想过得到他人的宽恕。
他知道自己罪恶滔天,却从没想过回头,更不需要一个饱受折磨的孩子原谅他犯下的罪过。
泽弗恩在手术台边守了三天,昏迷中的薇拉死死地拽着他的一缕发,像落入地狱的人抓住了那垂下来的一根蜘蛛丝一样。
女孩的身体不断分解不断重组,那过于惨烈的画面令人不忍瞩目,就连早已看惯了死亡的科研人员都忍不住背过身去,仓皇地拭去眼角的泪珠。
流淌在地上的血水被一遍遍冲洗,直到金属铸成的壁垒都染上了洗刷不去的猩红,泽弗恩才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侍从,摇摇晃晃地拿起了手术刀。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早已停止了呼吸,她的身躯在多次分裂重组后化作了焦木一般的漆黑,周身遍布红色的裂纹,宛如岩浆荼毒过的土地。
“挖出来。”泽弗恩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那是希望被剥夺、难以抑制其惨淡绝望的困兽般的悲鸣,“……将苍穹之石挖出来。”
“泽弗恩!”一直沉默站在手术室外的姜茗破门而入,一记锁喉便将泽弗恩掼倒在地,“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你振作点!十天才是极限,死亡代表不了什么。”
女子漆黑的眼眸仿佛燃烧着星火,即便真的走到穷途末路,因自身强大而从容的姜茗都不曾迷失自己的心。
“我没有时间了,姜茗。”泽弗恩冷静了下来,仿佛方才一瞬间情绪的失控只是众人的幻觉一样,他依旧是那个少年老成、永远智珠在握贵族公子。
“你大概是无法理解的,那种隐约能听见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惶恐,从患上基因病的那天起,我一直感觉到那种压迫般的危机感,就好像世界一点点破碎走向终焉的征兆。你总是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什么能击垮你,但我却快在日复一日的不安中疯魔了。”
“你冷静点,这个世界上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患有基因病,但他们都还能过正常的生活,谁都怕死,不仅仅是你!”
“你不会明白的!如果只是苟延残喘都能心满意足,那我们不过是垂死挣扎的蚂蟥而已!这个世界已经坏了,想要毁掉世界的不仅仅只是基因病而已。”
泽弗恩是那最悲惨的、窥见真相冰山一角而从此惶惶不可终日的孤狼,因为无人理解,便只能背水一战。
“不要阻止我,姜茗。”泽弗恩手腕翻转,一柄银白色的手枪便落入了他的手掌,他拿枪指着姜茗的头颅,声音冷沉地说道,“我很贪心,想要的总是很多——我既不想死,也不想孤独地活。我希望能活下去,也希望你们都能活下去,你明白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朋友?”姜茗冷冷挑眉,充溢心头的不知是讥嘲还是凉冷,“你总是很理智,却也总是很天真,以为自己交付了信任,被你所托付的人便必须无条件地支持你的一切作为。难道你还相信爱能够创造奇迹吗?你真的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吗?”
“你所说的真心,就是不顾道德伦理,将自己的姐姐投入人体试验,用克隆技术创造出了薇拉,利用她对你的善意而让她陷入无可挽回的绝境。”
“你所说的信任,就是如今拿着枪指着我,冠冕堂皇地说我希望你也能活。”
“你真的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当然有想过!”泽弗恩双手握住了手枪,那是他以特效药的功勋换来的圣钥武器“灵智之钥”,可以变换为任何形态的工具或武器,“我想要活下去,想要世界变回曾经美丽的模样,孩子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职业;夫妻可以相爱,而不是为了繁衍而勉强;那时蓝天白云还在,让大地沾上温度的是阳光而不是血浆。”
“那个时候的我们,根本不需要这样敌对而立,薇拉这样的孩子也可以永远天真地活下去!”
“这样的愿望很天真,但是那不就是我们一直为之而战斗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