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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促使宋阀阀主、“天刀”宋缺,当年为了汉家正统连唯一挚爱梵清惠都各自转身的宋缺, 愿意放下执念,与李阀、慈航静斋, 乃至魔门种种,都求同存异、共同追求的梦想之国,
最直接的目标固然是强国保家, 不再使汉人有五胡乱华之惨剧,
可最基础的地基,不就在于容纳了人生而不同的异色之后,求一份基于法律之上、普世认同的生而平等吗?
无论高低胖瘦、贫富贵贱、男女老少;
无论选择了怎样的职业,和怎样的生活;
无论信仰的那一家道统,遵循的那一种风俗……
法律不会粗暴地去抹平投胎技巧带来的特色,却也要尽最大可能保证出生之后、社会环境之中的、法律意义之上的“平等”。
向晓久面不改色:
“从我之前一时失言透露出来的信息,你能看到我那私人生活之中、原先存在的错处,这一点很好。”
“有疑则问,且问且劝谏,也很好。”
“只注意到婚姻之中不能仍将三心还二意一点,眼光就还是窄了些。”
向晓久一旦看开,连认下“我的私人生活”也没有丝毫不适;
拿“我的私人生活”出来作为课题和宋玉致分析的时候,更是坦荡无比:
“女权要说真正实现的标准,最起码的,应该包括几点。”
“首先,女子有成亲的权力,也有不成亲的权力;
愿意成亲的女子,也应该有和伴侣平等协商,选择嫁人、招赘、或者平等结合不分嫁娶的权力;
当然,在婚姻之后,女子也应该有和男子一般,选择义绝、和离,以及在满足一定法定事由的情况下,单方面休弃的权力。”
“其次,女子也应该有自由选择是否生育的权力。
至少在未婚、或者虽然已婚但婚前签署过合法协议的时候,女子应该享有完全的,选择是否怀孕、怀孕是否打胎、愿意生产的话又要如何生产……
等等权力。”
“最重要的是,这些权力,并不仅限于在同阶层之间行使。”
“阶级始终存在。可阶级之间的差异绝对不应凌驾于法律之上。”
“阶级能保证你生来就是门阀贵女,
阶级能叫许多人若非有幸成为女官,不说活得如寻常村妇、很可能连活着都艰难——
当然这种艰难也是梦想之国迫切需要消除的顽疾之一,
不过我们暂时不去细说,只说阶级
——阶级的差异是难免的,但男女平权的目标,却绝对不该只限于叫门阀贵女能与贵族男子平权。”
“普通民女,即使成为宫女、女官,也应该享受那一份权力。”
“很高兴玉致你能有疑则问,且问且劝谏,
但如果能多问一声那两位女官是否出于自愿,如果不自愿如何被迫,如果自愿又是因何竟导致她们自愿……
那就更好了。”
对于宋玉致兄妹这样天生世家门阀的小姐公子来说,
阶级平权,远比男女平权要更匪夷所思。
女权的话,战乱之中的女子生存是要多几分艰难,隋末唐初到底还不是朱程理学将女子彻底打落尘埃的时候。
女家主、女阀主是不常见,但有慈航静斋、阴癸派等等以女子为宗主的门派在前,
宋缺愿意听一听宋玉致看到的风景,固然叫宋家兄妹惊喜,却也不算十分震惊。
阶级平权,却又不同了。
纵使是宋师道这样公认的温柔谦和之人,照样是个习惯了奴婢部曲之辈。
尤其女婢,世家门阀,哪一家又会少了歌姬舞伎?
可歌姬舞伎之外的女婢姣童,再怎么得主人家欢心,真到了必要的时候,又哪里真有什么选择权力?
也就是宋阀数百年退居岭南,对外交流少了些,又有个不与异族通婚的家规在——
这家规不只约束小姐公子们,就是部曲奴婢也是尽可能讲究,
因此近身的多是纯血汉人,而近身的纯血汉人们,舍得推出去做歌姬舞伎之用的时候也不多罢了。
然而也是见惯,也觉寻常的。
远的不说,就是宋家兄妹在了解寇仲的时候,不也曾听得一桩情报,
说是寇仲和徐子陵将瓦岗寨翟让之女翟娇的一个近身婢女认作姐姐,
结果那女婢姐姐因念着翟娇“素日待她几乎与姐妹无异”的情分、非要回瓦岗寨,可她那小姐又何尝能护得住她?
真遇着个分量够的,不也由着翟让令她陪客了么?
说是被人要走的时候翟娇恰好不在,但在了又能如何?就如同她事后知晓,不也未能如何么?
宋家兄妹也听说寇仲和徐子陵兄弟俩为此很是愤懑,甚至据闻还下了心思要杀当日要走素素——即那女婢姐姐——之人,却又何曾对翟让如何?
哪怕没有素素劝说“老爷也是不得已”,寇徐二人也不过嫌他不是好人,要带素素一走了之罢了。
要素素的人当杀,叫素素去陪客的“主子”不过见弃。
可见世人对于主奴阶级,是何等认可。
如今向晓久却要与宋家兄妹说阶级平权。
漫说直面向晓久的宋玉致有些呆,就是宋师道,也忍不住开口:
“自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又自古律令即有良贱不婚等限制,可见人生而不同,礼法也是自古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