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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恋一心念着“爹爹只是太爱我”,便是要劝谢梦山几句,也要小心翼翼着,生怕伤了他那颗俨然爆棚的老父心。
    庄怀飞倒是隐约有点儿猜测,却又着实不愿意将恋恋的父亲想得太差——
    毕竟谢梦山一直都还算有点儿分寸的,
    他再怎么把自己吃成一条肥鱼,也就只是把个“梦山小筑” 修建得雅致广阔、集亭园之美,日常饮食也略有几分精细罢了。
    论起奢靡排场,谢梦山精心娇养的女儿恋恋,出门也不过带一二婢女仆妇罢了,远不及沙浪诗,单只是服侍她的丫环、奴仆,老妈子,就蹭蹭咧咧的足有二三十人。
    谢梦山也不好女色,从未干下什么欺男霸女的丑事,他甚至算不上横征暴敛,随大流以权谋私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有分寸的……
    若非如此,也不能在原先与其颇有往来的杜渐、上风云等人纷纷落网的时候,谢梦山反倒还要退却升职之机。
    庄怀飞早有疑窦,但他却只盼着是自己过于多疑了。
    他只愿谢梦山留任是真为了嫁女。
    奈何不是!
    谢梦山嫁女倒也是真心嫁女,可他最大的目的却不在于嫁女。
    至少不仅仅为了嫁女。
    不过在谢梦山看来,那并没有什么不同。
    庄怀飞家里只得一个寡母,谢梦山也只有恋恋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婚姻既成,不就两家成一家了吗?
    谢梦山完全不认为自己琢磨女婿乍富的缘由有什么不对。
    毕竟那……可是好大一笔财富,他若只是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平,别说五百年,只怕一千年都花不完的——
    他做父亲的享用不尽的,还不都是女儿、外孙的?
    庄怀飞得了他的恋恋,而他不过是受用些个迟早要传回给他庄家子嗣的财富罢了。
    谢梦山觉得理所应当、并且因此理直气壮。
    唯一叫他到底不好和(未来)女婿直接开口的是:
    那笔钱数额极大,偏偏又极不干净。
    谢梦山一贯是个谨慎人,
    他虽贪食、更极贪庄怀飞藏着的那一把“鱼食”,
    却是个轻易不愿意沾染上哪鱼食外头沾着的腥臊的。
    故而谢梦山虽是满心的理所应当,
    甚至还隐隐有些埋怨这个未来女婿有点儿太没眼色——
    若早在将吴铁翼那一笔握在手里的时候就对他坦诚,他便是不好谋划首告吴铁翼来加官进爵,至少也不至于还要硬拦着女儿这两年。
    早干脆应下两家亲事,不定如今他都能抱上大胖外孙了,何至于叫恋恋多耽误了这几年青春?
    不过谢梦山更愿意做个享受女婿孝敬、却没留心钱财来历的半聋半哑老阿翁,
    再理直气壮也不好直接开口叫庄怀飞把吴铁翼的那一笔赃款孝敬上来,
    也只得在两家的婚事上,越发地仔细了又仔细、琢磨了再琢磨,只盼着这傻女婿自己醒悟。
    万不料这傻女婿给他在婚事细节上琢磨了近一年、都始终没明白过来不说,
    吴家余孽竟还找上门了!
    吴家余孽找上门也还罢了,陛下宽宥了吴家女眷罪责,他谢梦山也不是个非要将人赶尽杀绝的性子。
    只要日后女婿对着女儿能一心一意,他就是再不喜他之前的桃花烂账,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和旧情人聚一回。
    哪怕庄怀飞要送吴鲤鱼些许盘缠、甚至安家费,左右寻常小富生活个一百年,于那笔财富也不过九牛一毛,谢梦山都决定忍了。
    只管自己忍,绝对不在女儿面前漏半句。
    甚至不介意给这傻女婿扫扫尾,也省了影响他们小夫妻感情。
    ——哪里想得到,那条鲤鱼胃口那么大!
    ——小富一百年不够,甚至取走一两成都不足,开口就是要全部取回去!
    ——傻女婿更是个傻透顶了的,竟还傻乎乎地要把那么一大笔财富全给还回去!
    还还还!
    还个屁啊还!
    庄怀飞这傻里傻气的,气得谢梦山这么个文雅人都忍不住爆了粗。
    绝对不是因为对那笔财富极度觊觎、舍财之痛更甚于割掉心头肉的缘故,
    实在是没那个道理啊!
    什么时候都没有这做捕快的,收获了赃款,倒还要向抢劫犯家属归还的道理呀!
    更别提那赃款早就改姓他这县太爷家的,
    不过是因着数额着实大了点,恐怕之前官场上那种官员杂役但凡辛苦过的都能依照等级各沾一笔辛苦费的做法用起来不那么顺畅,
    谢梦山也勉强按捺着,等那傻女婿醒悟过来、双手奉上罢了。
    结果吴鲤鱼好大胃口!
    谢梦山可不就只得勉强出手,给那个全不顾忌着他女儿婚后生活品质、和外孙日后前程家底的傻女婿,清一清障碍了么?
    唉,明明对傻女婿失望透顶,却因为女儿一片痴心,不得不在清障碍的时候顾忌傻女婿的性命,并因此多了许多繁絮……
    果真的儿女都是债啊!
    亏得他这一辈子,也就恋恋这么一笔债。
    ——可不就是亏得他这一辈子,还有恋恋这么一笔“债”嘛!
    ——若是没得这一笔“债”,谢梦山早该成了忍不住诱惑吞了鱼饵的“典型”,岂止是如今的抄家、流放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