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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清早目送他出门,回去刚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这眼皮还没合上呢,他就已经回来了。
“……凉。”
鬼舞辻无惨身上带着寒凉的朝露,我紧紧抓住被团,不愿意让他进来。
一手撑在我身侧,他俯身吻了吻我的脸颊,长长的袖子像夜幕一样垂下来,弧度凉薄的嘴唇柔软冰凉,像冬天落到窗棱上的雪花,于阴影中微敛的眼眸艳丽似枝上的红梅。
我软下来。
宽大而柔软的衣袍随着他躺下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窸窣,鬼舞辻无惨侧卧着,让我将脑袋枕到他的颈窝里。
“哪一天会比较好?”他慢条斯理地问我。
我回过神。
“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他表现得好像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拖得够久了,应该避免夜长梦多尽早成婚。我没有问他这个夜长梦多是什么,只是表示我还需要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你要多久?”
无惨的表情略有些不悦,眼神似乎在问我需要几天时间。
一天、两天、三天?
我移开目光,装作欣赏黑色朝服的朱红内衬。
“春天会不会比较好?”
现在是初冬。
天还没有下雪,树枝都光秃秃的,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怎么能在这种时节举办婚礼呢?不妥不妥。
鬼舞辻无惨对我最近逼婚逼得有些紧,他仿佛食物递到嘴边却无法张口咬下的野兽一样,就差没在寝殿周围踱起步来。
他想不出我不愿意立刻嫁给他的理由,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殷红的眼眸斜一眼过去就能把人吓得噤若寒蝉。
鬼舞辻无惨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他开始各种挑刺,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晚上我都快睡着了时,他忽然问我。
我迷迷糊糊地努力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将我老底翻出来了——他把我那些年的动静都查了个清楚,人际关系摸得门儿清。
“你是说八兵卫?”
鬼舞辻无惨眼里的神色动了一下。
这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冷着脸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散发什么杀气。我这下彻底清醒了,在黑暗中借着微暗的月光看他看了好一阵子。
他在等我解释。
我想了蛮久哪种说辞会比较安全,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算是我的朋友。”我想了想,又加道:“他帮了我不少忙。”
为了保证八兵卫能够平安地退休,我再次补充:“我去村庄的那一天,他担心我的安全,本来要随行的,被我拒绝了。”
鬼舞辻无惨在黑暗中冷冷一笑:“去了又能如何?成为鬼的饵食吗。”
我赶紧说:“是啊,去了也没什么用。”
我亡羊补牢;“你来了就好。”
于是鬼舞辻无惨不说话了。
意识到警报解除,我往他怀里窝了窝,手揪住他的袖子。
“失踪的村民还没有找到吗?”
鬼舞辻无惨有些不满,仿佛我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到微不足道的人身上——比起我们何时成婚,我居然更关注食人鬼的下落,他蹙了蹙眉头,表情再次变得倨傲冷漠。
“……你很在意?”
他压低嗓音,明知故问。
“……嗯。”我没有否认。
我靠在他的怀抱里,他的肩膀宽阔而厚实,仿佛可以将我整个人都藏起来。
“被鬼吃掉很疼的。”我告诉他,“我不希望别人也经历同样的事。”
一周之后,我听说京城周边出现了怪物。
听说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鬼舞辻无惨告诉我下落不明的“村民”找到了。
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怪物被武官们用铁链绑着,扔到支着篝火架的空地上。
鬼舞辻无惨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廊檐下,我不知道他和武官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似乎向朝廷借了几个囚犯,扔给狩猎鬼的队伍带进山里,几天后就传来了那只鬼被捕获的消息。
那些囚犯没有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就是精神有些不正常。
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将杀死鬼的方法透露给任何人,只是让人把那只鬼带到空旷的地方处理。
那些武官用尽了火刑、刀刑,鬼的再生能力就算再强,身体也很快变得破破烂烂,血淋淋地匍匐在碎石地上,像濒死的鱼一样奋力挣扎。
在场的人中,包括了那位医师。
他必须要看着,鬼舞辻无惨说,这是他造出来的东西。
我怀疑他是想断绝了医师继续使用那个药方的念头,鬼舞辻无惨一向不喜他的同类,不管他是人类的时候,还是作为鬼的时候,都是如此。
如果这是鬼舞辻无惨的目的,不得不说,他做得十分成功。
见证这场处刑的医师面色惨白,鬼的惨叫凄厉而疯狂,可怕得令人血液几乎都要逆流。
行刑到天明是鬼舞辻无惨的吩咐。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黎明的天光从黑暗中破裂,那只鬼的身躯在所有人的眼前烧至焦黑,一点点灰飞烟灭。
那个景象像一场噩梦一样,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世间以后不会再出现鬼了,命运的门扉嘎嘎作响着,这次彻底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