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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沈喆的心情直到放学都不太痛快。他并不喜欢一味向学生施加威严,教书育人素来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保持温和的态度与正面引导。因此这一个多月来,与班上学生建立了基本的信赖关系,形成良性循环,被这样当面顶撞还是第一次。
放学的时候,他带队到校门口,刚一宣布解散,陈思琪便跑到了她妈妈那边。沈喆本想走上前与陈母交流,却看见陈思琪回过头来,以近乎哀求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停住脚步,改变了主意,只冲对方点了点头,望着她们母女从校门口离开。总觉得女生隐瞒了什么,但她不愿意说,还是再做观察为佳。
晚上和学校的几个老师聚餐。酒店的包厢里,同桌除了副校长都是和他一样刚进校的新老师。沈喆惦记学生的事,始终有几分心不在焉。
副校长姓范,就坐在他的旁边,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性,教学与学生管理经验丰富,而且当年也是师大中文系毕业,是沈喆的直系师姐。年轻的老师们基本都在闲聊,只有她注意到沈喆的沉默。
“沈老师,”她小声问他,“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吗?”
“啊?抱歉,”沈喆意识到自己的失常,稍作调整,“倒也不算麻烦。”
“现在的小孩子比以前的早熟多了,”副校长聊家常似的与他交流,“需要大人花的心思就更多了。”
“是。”沈喆只是有点在意陈思琪的反常表现,但确实像副校长说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很有主意,太容易识破就不需要刻意引导了。与前辈谈了一会儿,他暂时不再为今天的事纠结。
梁赫今天的工作也不太顺,因为打错一个字母,被经理骂了小半个钟头。
经理生气起来,早没了先前出差时的随和,这种直性子的人,工作中与之相处免不了体验“三温暖”的酸爽。
自己确有疏漏之处,梁赫没什么好反驳,当然他本身对脾气不好的人也有一套应对心理,别人的炮火基本触及不到他的情绪深处。
所以当他从经理办公室走出,同事投注以同情的目光之时,他倒像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没再出什么纰漏,他还提前完成了当日的工作,比平时早几分钟下班。
闻昊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叶敏娟和她室友也在。梁赫这几个月虽然与叶敏娟电话联络过,但一直没见着人,也就借机相聚。
叶敏娟的头发又变回了短发,性子泼辣一如从前。梁赫大致了解她的经历——本来打算留在北京,跟学长分了之后就跑回来了。她的面上无任何异常,梁赫便不提及,全当没听说过。
同学会那天分开后,梁赫也没再见闻昊,他就记得九月初的几天里闻昊的qq签名变了好几次,都是些抽风又酸掉牙的句子,想必与曹蕾相见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可是今天晚上碰着,这小子意外地兴致高涨,一上来还嚷嚷着问他们几个有没有单身女青年介绍。
“没有,”叶敏娟毫不客气,搂着身边的女孩子说,“我姐妹的主意不许打哈,人家名花有主。”
“我知道,这不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帮忙留意着点吗?”
闻昊嫌酒店厅里闷得慌,占了二楼露台的桌子,随便点几个菜,啤酒和饮料排开。十月的C市,露天环境下十分凉爽。
“要不然还是去厅里吧?”梁赫问,“这儿会不会有点冷?”他自己不怕冷还无所谓,两个女生穿得都比较单薄。
“没事!”叶敏娟满不在乎地挥手,“吹风挺舒服的。”她的室友也说怕热,不觉得凉。梁赫便随他们,安心在外面坐着。
因为靠近马路,喧嚣吵嚷不绝于耳,汽车的声音、行人持续不断的说话声,或是路边小店播放的流行歌曲……乱糟糟地充盈着夜色,却不使人心烦,至少梁赫感到放松。美中不足,酒店的菜色很一般,味道过重,不得不一直配饮料或酒。
一开始他们的交流还算正常,梁赫话不多,叶敏娟那个姐妹相称的室友也比较腼腆,光听闻昊和叶敏娟亮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工作上遇到的各种奇葩客户,或是平日不敢发的牢骚似乎都寻着出口,倒也不是抱怨,自嘲的成分更多,熟人面前才会肆无忌惮。
后来啤酒下去了好几瓶,大部分是叶敏娟喝的,她喝多了酒,神色变得不对劲。
两女生中途离开座位,过了几分钟没见人影。梁赫在二楼找了一圈后回到露台,发现她俩倚在角落的栏杆处。
其实他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只是从后面看到叶敏娟颤动的双肩。她一定是在哭,另一个女孩子拍着她的后背。
他走近过去,叶敏娟断断续续的泣语飘落耳畔。
“郑书南那个混蛋……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喜欢他!”
梁赫听出来,她口中念念叨叨的就是那个想忘又忘不了的学长。他从未见她哭过,这副神态让他想到了曾经的美国同学姚婕。她们两个有相似的地方,都是看上去绝对不会流泪的女生,可是哭起来比任何人都狂烈。
梁赫不禁疑惑,爱情到底是什么操淡的玩意,让看着正常的人义无返顾,又在失去之时像变了个人一样彻底失控。
可是隐隐地,有点羡慕,至少她迈出过那一步,她体会过刻骨铭心。
梁赫又上前一步,正好听见她对室友说:“明天开始,我再也不会为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