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ρō㈠㈧℮.Ⓒōм 第一百二十九章 碧螺春

      顾亦尘真的是被绑回去的。
    他被捆住了手脚,送上了女孩的马车。
    谁都没有料到少女竟然会选择这么粗暴的方式,既没有答应所谓的谈判,最后又带走了所谓的筹码,顾亦尘脸色苍白的被扔到马车上,双
    目都微微失神。
    如果去求一求她,她会放了顾家吗?
    可是,他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在她心里,能占据那么大的位置。
    池汐上车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为什么不愿?”
    顾亦尘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几个字干涩的从嘴唇中吐出,格外的艰难。
    他活了这么大,竟是第一次求人。
    “能不能……放了顾家……”
    马车里寂静无声,清冷的月光顺着被风吹起的帘子照进来,把男人的侧脸照的分明。
    那一刻,他用尽了他所有残存的自尊。
    池汐看了他一眼,男人那个隐忍的神色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池汐顿了顿,忽然想起他在宴席上的话来。
    “臣自然不会做那等低俗之事,便是将来要嫁的人,也铁定是干干净净,只会有臣一个的。”
    这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被当成任人宰割的东西送进了她的马车,怕是,心里恨惨了她吧。
    池汐忽地自嘲的一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还能是为什么不愿……我倒是糊涂了,竟然问这种问题。”
    哪有什么喜欢啊。那些,不都是她自以为的么?他扑过来替她挡了那一剑,想来也只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想要避免顾家被定罪吧。
    “不能。”她回到,“觊觎皇位是死一百次都不够的大罪,你想让我放了顾家,是想看我死吗?也是、说不定你确实想看我死。”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诡异的安静中去,顾亦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浓浓的疲倦扑面而来,他忽然自暴自弃的想到,那些人,死不死的又怎样
    呢?他不过是个没有任何作用的筹码,本就改变不了分毫。
    他太累了,无论是身还是心。也许是因为尘埃落定,那一刻所有的疲倦倾泄而出,他轻轻闭上眼睛,竟然就这么在平稳的马车上,彻底的
    睡着了。ρō⑱Ε.⒞ōм(po18e.com)
    也就没听到女孩轻轻的那一句,“为什么她对你那么不好,还想要救她呢?”
    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两颗小小的棋子在命运的星盘上被耍的团团转,似乎从那个夜晚开始,那边是一场定输的棋局,除了两败俱伤外,
    再没有任何一种可能性。
    顾亦尘被彻底绑在了皇女府,池汐像是圈养一只金丝雀一样把人关进了笼子里,每天有人专门看着他,给他备着饭食,还有打发时间的
    书,可是池汐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不是不想,只是她实在忙的没有时间而已。树倒猢狲散,顾相的党派还扎着堆,母亲的身体也在刚入秋的那一月极具恶化,所有人都在劝
    她尽快立储,母亲却一边咳着一边说道,“再等两个月。”
    池汐知道,那是因为,母亲想等到她及笄。及笄后便意味着是个成年人,便能肩负得了那样的责任,现在就立储,也只能立大姐一人而
    已,哪怕是大姐自己不想当皇帝禅位给她,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母亲想让她少点阻碍,可是天不如人愿,离她的生辰还有半个月时,明明状况已
    经逐渐转好的母亲,却忽然病情加重。
    太医两天两夜没合眼,池汐也一样两天两夜没合眼,可是这一次,母亲再也没撑过去。
    东阳国三三二年,帝驾崩于宫中,因先帝未曾立储,嫡长女池潇即位。
    次日,嫡长女池潇薨于奇毒,大理寺调查至今,无果。
    那些天一个刚要及笄的小姑娘,所经历的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和哀痛,在史书上最终变成了短短的两行笔迹。
    没有人信她,毕竟她才是最大的获益者,原本站在她身侧的朝臣也开始犹豫不决,毕竟,她也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下手的人不言而喻,除了她那个,外表看上去单纯无害的三妹,还能有谁呢?
    大姐去世的那天,池汐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走进了她关着顾亦尘的那个地方。
    男人捧着一卷书,手边放着一壶茶,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安静的垂着眼眸。
    那身素色的衣裳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病恹恹的书卷气息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池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多日里所有郁结的痛苦实在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不知道那些还有谁能说,偌大的皇女府里,只剩下这一处
    还是干净的。
    池汐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都不敢上前一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心里面压着的那块石头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一如那阴
    沉沉的天气一样。
    倒是顾亦尘先看见了她。
    男人明显的愣了一下,那只握着书卷的手暗暗收紧,微微低垂下了眉眼,“殿下。”
    他被关在这一小片院子里,对于外面的局势一概不知,但先帝驾崩这种大事,他想不知道也难。站在门口的女孩依旧漂亮,却兀自散发着
    一种颓丧,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这样的想法一出,顾亦尘自己都有些愕然,用这样一个词汇去形容一个将会登基的皇女,似乎有些可笑。
    顾亦尘不知道怎样去形容他的心情,又喜又悲的掺杂在一起,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味陈杂,只有隐隐作痛的膝盖还能让他留有一些清醒。
    女孩对他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浓浓的倦色,她坐着顾亦尘身边的椅子上,声音很轻很轻,“陪我坐一会吧,就一会。”
    顾亦尘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认识她也算是许多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落寞的神色,那些想问的问题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只能轻轻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茶。
    浅绿色的液体蒸腾着热气,有些细小的茶末浮起沉下,摇摇晃晃的在清澈的茶水中转圈。
    池汐看着那茶,忽然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唯独只喝碧螺春这一种茶?”
    顾亦尘执起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思绪良久后才轻声回答,“碧螺春,香气浓郁,入口甘甜,比起微苦的大红袍和雨前龙井,它的
    口感更柔和些。殿下自幼喜爱甜食,有时心中烦躁,甜食倒最适合安抚情绪,自然有所偏袒。”
    池汐便笑。“我的确喜欢甜食,那是小时候的习惯,想不到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顾亦尘眸色稍暗,又听到女孩微微低哑的声音。
    “不过你说的也不全对。”池汐把那温温热热的小茶杯在手里转了转,看着上面含蓄的凤纹微微出神,“碧螺春不同于其他茶的最大一个
    特点,便是茶叶多毫,冲泡时总会产生大量的浮沫。我向来,最讨厌的就是那浮沫。”
    顾亦尘一愣。
    “可是母亲和我说过,人生如茶,浮时坦然,沉时淡然,这浮沫的位置虽然不会影响整杯茶香,可对于喝茶之人便总像是一根刺,不拔掉
    这刺,心里便会不舒坦。”
    “母亲忍了这浮沫许多年,我便也忍了许多年。如今这茶沫终于可以剔除了,母亲却不在了。”女孩的声音轻轻一停,再开口时,微哑声
    音里已经掺杂了许多其他的情绪,“最好笑的是,如今我所能做的,也只剩下把这已经剔除掉的浮沫,重新拿上来。”
    池汐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男人攥紧的拳,忽然觉着自己很是好笑。
    “我真是糊涂了,这些话和你说了也没什么用。你就当我,是来通知你的吧——你母亲,大概明天就可以出狱了。”
    若不是因为局势对她不利,若不是因为流言已经四起,她却没有充足的证据撇清自身,也不至于要这样做。
    她算赢了许多东西,唯独算错了那个一向活泼可爱的妹妹,算错了人心。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只是不知道
    顾亦尘他,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真实面目吗?
    池汐轻轻叹息一声,看着那茶也没什么喝得欲望,只是安静的站起了身来,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很轻很轻的笑了笑。
    “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喝碧螺春。”
    那是池汐在离开房间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门被关上后,四周寂静一片,只剩下男子纷乱的呼吸声。
    那杯倒给她的茶,安然的放在桌子上,氤氲的白气已经消散,留下的只有一杯微凉的浅绿色液体。
    是了,碧螺春虽甜,入口后却荡漾着苦意,她不会喜欢,爱喝碧螺春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