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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彬的脸上虽然挂着显而易见的伤感,却并没有要催促答案的意思;其实他已经不太在意叶泽恺说什么了,叶泽恺和他接触的第一次就在骗他,那些不堪的真相一个接一个剖开,有些能悄悄忽视,有些能默默消化,但眼前这个……真的踩到谢彬痛脚上了。
叶泽恺沉默着帮他脱下脚上运动鞋,看他神情哀然平静,进而拉过一只手合在掌心,絮絮讲述起自己这段婚约的由来。
百丽洁虽然建厂只有四十多年,但叶泽恺家老早年就是开皂坊的,算是乡野间的手艺人,勉强靠这种搓衣洗头的小玩意糊口。
古早皂角去污力很差,后来填加火碱去污力好了却很伤皮肤,用来洗手越洗越干,所以老皂块销量差主要也因为大家都不爱用。进口香皂往里边加油,又香又滑,但贵,乡下人用不起。
后来叶泽恺爷爷在外地人手里得一土方,往皂基里加猪胰脏,那东西不值钱,而且油腻润滑,除了味道不咋地,用起来比进口香皂还舒服。
这是叶家发迹的第一桶金。
而林娜的太爷爷,就是村里的杀猪屠户,他把自己宰的猪胰脏全留下来送给叶老爷子,初时换几块胰皂,胰子皂越卖越好,林屠户家就专门到邻乡各村里收猪胰子给叶家供货,等胰子皂卖出去,叶老头就分点儿钱给林老头。
所以最早时林家算是给叶家帮忙,但慢慢的这种后结账方式,就成了合股。
七十年代末,叶泽恺爷爷在村里东挪西凑借钱开厂,一向关系最好的林家当然义不容辞掏干净家底出资帮忙,所以林娜家到现在都是百丽洁原始股大股东。
但四十年前其实大家还看不到这番光景,要是知道百丽洁后来能上市坐拥百亿,估计上一辈这亲家就该结成了,那叶泽恺的妈就该是林娜姑姑。
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最后这场世纪姻缘的使命就落在了叶泽恺和林娜的身上。
叶泽恺讲完这段深吸一口气,又沉默许久,然后话峰一转对谢彬道:“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打算跟她结婚,我取向明确跟她也没感情,老早以前就说好了,咱俩就生个孩子,生完了能过就过,过不了就离。”
谢彬“嗯”一声,不无失望地轻声确认:“这就是你的计划。”
叶泽恺不置可否,叹息着继续道:“我爷爷九十多了……谢彬,你也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肯定明白,有些道理咱没法儿跟八九十岁的老人家讲,上回我把林娜亲姑姑送进派出所已经让老爷子住一回院了,我现在没办法硬来退婚你懂吗?退一万步,就算把我爷送海南疗养,瞒着他跟林家打,打到退婚,百丽洁怎么办?股票会垮的!”
谢彬垂眸点头,“我懂。”然后眼泪又开始很不争气的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这个软乎乎、气性撑不过三分钟的性格连他自己都绝望。
“所以分手吧,叶泽恺,咱俩和平分手吧。”谢彬说着吸了吸鼻子,“你真挺不容易的,我也就能帮你这些了。”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叶泽恺语气焦躁,不自觉握紧手指,随即又打开掌心看有没有抓到谢彬手心的伤口。
谢彬合起双眼不想看他,囫囵着应一声:“唔,那你继续。”他心里明镜一样,叶泽恺把话题扯得这样冗长是在一步一步试探自己底线。大家都是男人,相爱是因为彼此理解,相憎大概就是因为太理解了。理解到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无缝嵌套进营销谈判基础论述的课本里。
叶泽恺含情脉脉轻唤一声彬彬,语气越发深情,他说:“彬彬,我们是男人,我六十岁都还可以去做试管婴儿,但林娜不行,至多三五年,我不跟她生孩子,她自己就会熬不住,她也不会想要跟我这耗一辈子,到时候她自己会退却。毕竟我们没领证也没同居,就算全世界认可她是叶家儿媳妇又能怎么样?只要我们沉住气,最后放手的人只能是她。”
谢彬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脸颊上挂着湿漉漉的泪渍,神情惊讶的被口水呛咳两声,嗫嚅道:“我以前……我还以为是何学礼把你带坏了,你,叶泽恺,你才是那个师父吧?”
叶泽恺俯身攀住他胳膊,疑声问道:“彬彬你在说什么呢?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案?还是说你能给我更好的办法?”
谢彬挣开胳膊又缩回身体靠进椅背里,蹙眉凝视他片刻才沉声说道:“对你来说……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案了。但是恺恺,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利益最优的方案都是正确的方案。感情不是做生意,我也做不到把自己当成商品跟你交换爱情。”
他说:“季童一直怨我当年不告而别,所以我跟你当面说清楚,分手吧,就现在。”态度决绝。
叶泽恺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谢彬我不明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不会和她结婚,不会和她生孩子,不会离开你!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就是听不明白?”
谢彬眉心紧蹙,盯住他缓缓道:“恺恺,林娜在你眼里是利益交换的道具,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你现在站在我这边,是因为我更讨你欢心而已,你觉得这种主次有别,势分高下的关系,能叫谈恋爱吗?你不觉得……这种感情很畸形吗?”
叶泽恺断然否认:“我和林娜是博弈不假,但我对你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