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
“我看出来了,郡主之前尚提防着她,后来因吕大人之事,与她日渐亲密,不过我得提醒郡主一句,依然不可大意。”徐夫人道,“一个独自流浪过三年的孩子,既可怜又可怕,不得不防。”
“我有些没听明白。”福灵疑惑道,“我知道独自流浪的孩子十分可怜,可是为何又说可怕?”
“玉茹很偏执,很难与人亲近,喜爱独来独往,可她若是愿意,又会竭力讨好于人。还有……”徐夫人顿了一下,“阿英看见过她撕扯一只兔子,两腿折断,血肉模糊,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是抽搐,她却手下不停,就好像用力在绞一块手帕……”
徐夫人没再说下去,福灵打个寒噤道:“我知道了,以后但凡涉及军营朝堂的事,一概不会让她知道。”
“文忠郡王妃若有备而来,自然会严加提防,我们的人很难安插进去。”徐夫人道,“还是让阿英利用暗道监视她为好。”
“只能烦劳程夫人了。”福灵斟酌着,“不过,玉茹也知道那院子里有密道。”
“这倒不是难事。”徐夫人笑道,“那院子里密道不止一条。”
福灵诧异看着她,徐夫人道:“大将军府的建造图是廖先生所绘,地下四通八达,以备不时之需。”
福灵张圆了嘴,徐夫人笑道:“廖先生为大将军思虑之周全,照顾之妥帖,曾经一度有人疑心他对大将军有龙阳之好。我也是去岁除夕才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妹婿,才明白他对大将军的感情。”
徐夫人走后,福灵不由担心廖恒,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你把对芸雪的感情倾注在大将军身上,大将军又何尝不是?他怎么会舍得罚你?
也不知该为他做些什么,提笔给孤独娘子写一封书信,言及廖恒的才情与痴心,又是赞赏又是心疼。
写好吩咐人送出去,唤来书香嘱咐道:“文忠郡王妃带来的人里,想方设法套一套近乎,多打听一些她的消息,包括她的过往。”
书香答应着去了,福灵靠坐在炕上,只觉得筋疲力尽,此时方觉得手疼,举起来一瞧,右手食指肿得发亮,有气无力唤一声来人,翘着手指头道:“给上些药。”
墨香为她上着药不停埋怨:“怎么伤着的?何时伤着的?就没觉得疼?”
“之前没觉得,这会儿疼得厉害,胀着疼。”福灵噘嘴道。
牛妈妈和晴香闻声而来,晴香急得皱眉道:“不是最怕疼了吗?怎么会没觉得?”
“怎么伤着的?”牛妈妈关切问道。
“被一只大狗给咬的。”福灵说道,“脾气又坏,力气又大,还十分执拗。”
说着话哧得一声笑了,牛妈妈与晴香对视一眼,满脸困惑。
“这是人咬的。”墨香说道,“大将军咬的吧?”
晴香恍然大悟,牛妈妈忍不住说道:“大将军床笫间竟没个轻重,总是弄得满身是伤,早起回来沐浴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
自己也觉说不下去,皱眉看着福灵,福灵身子一扭,红着脸说道:“那不算是伤,这会儿早下去了。”
“郡主皮肤细嫩,一碰就留痕迹。”墨香道,“不过,大将军确实生猛。”
福灵呸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
“我是医者。”墨香满不在乎说道,“我还看过接生呢。”
牛妈妈吓一跳:“你这丫头,怎么就没个忌讳?”
“文毓郡王让我去的。”墨香说道,“我当时也不敢去,郡王说,做为一名医者,不能因一些世俗的忌讳而裹足不前,否则,你很难长进。我牢牢记着郡王的话,医术才能到今日的地步,郡王最是英明。”
“说到哥哥,他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也不知道父王有没有张罗着给他说亲。”福灵叹息道。
“没有人能配得上郡王。”墨香说道。
福灵伸手戳一下她脑门:“依你的意思,我哥哥这辈子就不娶亲了?”
“我也觉得难。”牛妈妈摇头,“不知什么样的姑娘能入郡王的眼,若是入不了眼,郡王绝不会勉强成亲。”
福灵更加郁闷:“我心里十分惦记着他的亲事,可我也知道他挑剔,写信的时候从来不敢提起。”
“有缘千里来相会。”牛妈妈忙道,“郡王会遇见自己的良缘的。”
手指上敷的药起了效,凉沁沁得十分舒服,福灵打个哈欠道:“我若在京城,还能到处替他打听物色,如今分隔千里,不过白操心罢了。”
“郡主歇着吧,昨夜里又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牛妈妈说着话为她盖了毯子。
不是没睡好,是一夜都没睡,福灵心里想着,猫在毯子里偷笑着,困意上来,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听到雨香的大嗓门在喊:“郡王来信了。”
晴香嘘了一声,正要骂她,福灵已坐起身,揉一揉眼睛伸手道:“拿给我看。”
接在手里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笑道:“还真是不经念叨,刚梦到他,就来了信。”
哥哥以往来信都是三言两语,这次却有些长,福灵心中喜悦,仔细看信。
文毓郡王在信中说,修诚的死讯传到京中后,朝堂中多名文武大臣上折攻讦明庚,认为两任监军横死边城,足证他有反心。
他们奏请皇上派出太子监军,而明庚素来与太子敌对,若太子到了边城,如皇上亲临,边城将士听太子的,则明庚四面楚歌,若他们听明庚的,则是谋逆造反。
好在皇上对明庚尚存爱惜之心,派出了文忠。
文忠的幕僚中各派人物都有,每一个人都可以向皇上呈密折,皇上此举,是要通过这些人的眼睛来观察明庚,他不想偏听偏信,如果这些人众口一词,则明庚万劫不复。
我如今偶与明庚书信来往,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对你的呵护与喜爱,你对他又如何?
你觉得他有无反心?或者说,他可有谋反的理由?
如果他没有反心,则相安无事,可若是有朝一日,他谋逆造反,你将如何自处?
是离他而去?还是与娘家决裂?
信没有看完,福灵已是心惊肉跳。
她紧握着信暗自思忖,她不知道他有无反心,她不敢说他有,更不敢说没有。
他有没有谋反的理由?他有。
从廖恒一席话可知,当年萧县令奉皇上之命苦守金城,萧县令一家老小被逼跳下城墙后,明庚进京找皇上为自己主持公道,就是说,萧县令一家之死与皇上有莫大的关系。
徐剔守曾说,皇上为他更名改姓,让他为皇上出生入死,却不许他认祖归宗。
若是我,我也会恨。
吕修诚曾说过,他可号令百万大军,百万之众她没有见过,可从边城的三万精锐与玉门关的三千娘子军来看,战斗力相当惊人,若他挥师东进,长安郡以东的军队承平日久,怎会是他的对手?
按捺住胡思乱想,接着看信,信中说,以后但凡涉及机密,我会派专人给你送信,你将回信交给费通,他自会处置。
福灵呆怔许久,直到墨香端了晚饭过来,将她从思绪中惊醒。
漫不经心吃几口饭,思索着如何给哥哥回信。
昨日在军营给他去信,提及文忠郡王来势汹汹,问哥哥对明庚可有危险,皇上此举究竟何意,今日来信中,她的疑问有了解答。她又该跟哥哥说些什么?
写了又扔扔了又写,最终写道:
我与明庚甚好,哥哥勿用担忧。
无论文忠郡王来意如何,有明庚对付他,我不用去管许多,只请哥哥查一查文忠郡王妃的来头,我对她甚为怀疑。
至于明庚是否有反心,我不得而知,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不愿意去想,我也不想去假设。
我只竭尽全力,做我能做的。
哥哥如今身子渐好,是不是该为自己物色一位郡王妃?
另外,明庚跟我提过,景洪元年的时候,哥哥曾帮他将书信递交皇上,明庚心里视哥哥为恩人,哥哥可记得吗?
最后这一句思忖良久,虽有透露明庚私密之嫌,还是写了上去,她希望哥哥对明庚有更深入的了解。
又或者,若明庚真有反心,哥哥那样聪明智慧,能不能劝他放弃?
能吗?福灵叹息着封上书信,明庚认准了的事,谁又能拦得住?
唤来雨香吩咐她将书信交给费通,呆坐良久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时候已经不早,人声寂寂,福灵沿着石径缓步走着,轻风带着暖意拂过面庞,淡淡的花香萦绕在侧,她展颜一笑,放下满腹心思,信步向前。
路过程夫人的院子时,胡玉茹迎面而来,看到她有些惊讶,忙过来笑问:“这么晚了,嫂子还没睡?”
福灵笑道:“玉茹不也没睡?”
“晚饭吃得有些撑了,便出来四处走走。”胡玉笑道。
福灵看向她身后:“怎么没人跟着?”
“我嫌她们烦,便自己出来了。”胡玉茹道,“我常常独自出来走动,反正咱们府里戒备森严,雀鸟也飞不进来。”
“黑灯瞎火的,胆子真大。”福灵笑道,“时候不早,回去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说着话回头吩咐晴香,“打发人送玉茹姑娘回去。”
回到房中总觉不对,唤来雨香嘱咐道:“去告诉程夫人,关于福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让程夫人看好她,别让她大喊大叫。”
雨香答应着去一趟,回来说道:“程夫人说有她与徐夫人在,郡主尽管放心。”
福灵点头说好,热热泡了澡方睡下,却是一夜辗转,怪梦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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