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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顾宜宁很想义无反顾地嫁给陆旌,但谁都料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
    重活一世,许是那场火灾在心中留下了阴影,她无法将自己的身心全然托付给一个男人,即便这个人是陆旌。
    陆旌在外人眼中,危险又残暴,杀个人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若有一天,他将这样的锋芒对准自己……
    顾宜宁心口一阵绞痛。
    她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狼狈。
    她轻轻开口,央求着,“陆旌,你只按个指印,一点都不费力……”
    陆旌视线下垂,瞥见她蠢蠢欲动的小手,尝试着勾住了自己的手指。
    他没有躲开,任凭小姑娘在他指尖涂满了红色。
    顾宜宁诱哄着,在纸上扣下了那抹让她瞬间安下心来的指印。
    一切都弄好以后。
    她立刻将纸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衣袖口,仿佛在藏什么稀世珍宝。
    陆旌碾了碾指尖,瞧见小姑娘的表情轻快了不少。
    偏又开始做作,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敷衍。
    顾宜宁让对方签下她的保命书后,整个人都没了顾虑,拽了拽陆旌的衣袖,“殿下,今日叶姑娘的生辰宴,有好多人笑话我。”
    他耐着性子问:“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被殿下抛弃了。”她又靠得近了些,吐气如兰,“殿下说要娶我,是玩笑话吗?不然为何有那么多人不信?”
    陆旌不怒反笑:“你说呢?”
    他点了点顾宜宁的手腕,“刚才本王签的是什么?”
    第32章
    元秋院里, 陆老夫人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用拐杖指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你今日差点酿成大祸!那可是你的宜宁姐姐, 小时候对你那样好,你居然敢拿刀指着她!”
    陆卓低着头, “祖母,孙儿知错。”
    “真是胡闹!”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天就待在府中, 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
    陆卓手中拿着一本《静心经》,乖顺地称是。
    陆老夫人:“旌儿大婚, 少不了父母高堂,你母亲何时回京?”
    少年犹豫了一下,“母亲她……身子柔弱, 最近又生了场大病,恐不宜在大婚时露面。”
    “我看不是你母亲不能来,是你在中间搞怪。”老夫人摆摆手, “罢了,我亲自和你母亲通信儿吧, 你就安生在你院里仔细读两遍《静心经》,好好一个日子, 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陆卓鞠礼告退。
    他身后, 是款款站着的叶雅容。
    叶雅容走上前, 喃喃地道了声祖母, 陆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干涩的双眼盯着她看,“刚才卓儿是胡闹,你这是糊涂啊!”
    叶雅容跪在她脚边, 祈求道:“祖母,您别把容儿赶出王府,容儿舍不得您啊。”
    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兴盛,哪儿还会再瞧得上寡淡的徐州,老夫人点着她的额头,“你千不该万不该将那些首饰说成是旌儿送你的,劝你那么多次你不听,这次我也没办法把你留下了。”
    叶雅容:“祖母,您帮我在殿下面前说说好话,说不定殿下会听进耳里的。”
    “再说多少好话都不行。”陆老夫人固执道:“我现在派人去帮你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回徐州吧。”
    叶雅容几近崩溃,不断地央求着她。
    就要彻底绝望的时候,门外来了几位宫中内侍,说是慈宁宫的人,看到陆老夫人后,笑眯眯地说了些讨喜话。
    他们道:“这叶姑娘琴技高超,太后很是喜欢,且最近偏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想着舒缓痛苦,特此来邀叶姑娘去慈宁宫抚抚琴。”
    宫里乐坊琴艺高超的人多得是,姜太后偏要把叶雅容接过去,还专挑这个时间,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居心。
    想来,是不愿顾家独占了摄政王府的后院,且她一向对顾宜宁有所偏见,大概是想培育一个心腹留在陆旌身边。
    但自己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姜太后不清楚,她这个做祖母的还不清楚?
    一颗心全挂在了宜宁身上,哪还有别人的位置。
    叶雅容在王府待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没回来住过。
    毕竟是宫里派来的人,陆老夫人即便有些不悦,也不愿跟对方闹难堪,依着他们的意愿将叶雅容送上了进宫的马车。
    -
    叶雅容的生辰礼闹成那副模样,诸多世家子连王府的午宴都不好意思用完,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家。
    顾宜宁也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不是因为不想在这里多待,而是得知摄政王府的聘礼已经到了相府的门口。
    而她当时还在裕霄居,理直气壮地缠着问陆旌何时娶自己。
    什么:
    殿下定是嫌她名声一落千丈了。
    难道殿下心中又有了新欢?
    外面那些名门贵女们都嘲笑自己被殿下抛弃了。
    有很多落井下石的人明里暗里地欺负她。
    乱七八糟的俏皮话都说了出来,说得越多,代入感越强,险些把自己说哭。
    但男人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为所动。
    顾宜宁拿衣袖遮住脸,用力眨眨眼睛,企图能落下一两滴泪。
    门外相府的下人过来传话时,她反应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愣怔住了,缓缓抬头看向陆旌,“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旌嗯了声,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将她好不容易挤出的两滴泪花拭去,沉吟问道:“不是说有人嘲笑你?这下没人敢了。”
    顾宜宁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合着她白装可怜了。
    想到自己刚才不矜持地逼婚模样,顾宜宁难地害羞起来,脸颊生出两片淡淡的红晕,不自在地问:“殿下怎么不早说?”
    陆旌看她一眼,语气稍软:“说了还怎么看你唱的这出大戏?”
    顾宜宁脸颊更烫,想不到陆旌对付她那些浑话对付地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竟然还能击回来几句,这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以前的陆旌沉着冷静,板正严肃,从来都只有被她调戏的份儿。
    尤其是还未去北疆的时候,冷峻的少年耳根微红的样子简直就是她的心头好,但少年过于冷漠,很少脸红或局促,大多时候都是漠着一张脸,任她捉弄欺负,眉头也不皱一下。
    顾宜宁一天下来要往王府跑好几趟,早上的桂花糕好吃,要让陆旌尝尝,中午被顾汉平训了,跑去找他安慰,下午被夫子罚抄,也要央求着陆旌帮她写。
    陆旌对她极有耐心,什么都应,只要是她开口,就从来不会拒绝。
    可是去过北疆之后,原本就沉默内敛的人更加冷戾和不近人情,陆旌做过的许多事,血腥和残忍的程度,都超过了顾宜宁对他的认知,他们之间也有了诸多误会和矛盾。
    她害怕陆旌,下意识就疏远了他。
    对方逼地越来越紧,把自己心中对他的那点在乎也消磨地一干二净,转而把林笙当作救赎和希望。
    顾宜宁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愿回忆上一世的光景。
    自己早该知道的,在这座皇城中,任何光鲜亮丽的权势都是由成堆的白骨堆砌而成,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对错和黑白之分,只有输赢和立场。
    成王败寇,尽是如此。
    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她拄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时候的陆旌喜怒不形于色,无法分辨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沉着脸的时候确实有些吓人。
    但顾宜宁知道上一世他有多疼自己,现在手里又有了这份保命书,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见惯了陆旌的冷静自持,有些怀念以前。
    以前他还会耳根红。
    现在将自己的心绪藏地密不透风,她半点窥探不得。
    顾宜宁轻咳一声,咬了咬唇,猜疑道:“殿下是在嫌弃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那人坐在光影中,玄衣冠冕,俊逸非凡,许是习惯了她的矫揉造作,并未理会。
    “莫不是后悔下聘,不打算娶我了?”她撑着下巴,笑道,“殿下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回头我就让人把那些聘礼送回来。”
    陆旌一哽,冷硬道:“没有。”
    他顿了顿,又道:“聘礼都送过去了,无法反悔。”
    顾宜宁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又纠结地问:“可是......聘书我还未签呢?尚有返回的余地。”
    陆旌似是忍不住了,抬眼看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个酸甜的糖块,叹道:“少说两句话,让周寒送你回府。”
    他手下有许多得力干将,顾宜宁认得清的只有吴川和周寒。
    因为吴川会说话,会识人眼色与人周旋,不会轻易地惹人生气,一般陆旌都是让他在两人中间传话办事。
    周寒这个人,人如其名,整天一副冰块脸,无论善事恶事,从来不在意,一旦陆旌下了命令,便会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
    这次派周寒送她,无非就是看着她,让她安安生生地在聘书上落下姓名。
    顾宜宁捧着脸,口中的糖块化开,一直甜到心坎,她弯着眼眸点头,乖巧道:“好,都听殿下的。”
    她脸上的笑意太会渲染气氛,周遭的空气都粘稠几分,牵带着陆旌的眸中,都不动声色地漾出点笑。
    -
    回府的马车摇摇晃晃,顾宜宁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琉璃串。
    良辰吉日那么多,陆旌却偏选了这一天。
    其实陆老夫人为叶雅容设地这场生辰宴,很容易误导别人,一个受人敬重的诰命夫人,为小小的刺史之女费这么多心思,不就是把她当儿媳妇了?
    老夫人私底下跟陆旌解释过,不舍得亏待儿时老友的孙女,就想着在生辰宴上为她挑一门良婿。
    陆旌倒是没插手阻拦,但这天将聘礼送到相府,实在是打脸打地过于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