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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想了一会,出于觉得自己不上去就留在楼下,那待会书房里的父母忙完,一出门下楼就应该能看见自己的想法,他告诉电子管家:“我想去偏厅。”
“好的。”
百里便给他准备好了偏厅。
书房的门是在崖会泉写到第二份作业时打开的,他听见了父母边交谈边下楼的动静。
崖倚松和俞见月那天似乎格外的忙,他们出了书房都还没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放学到家了,崖会泉从偏厅出来,从装饰柱后探出脑袋,看见两名成年人身边都飘着没收起来的悬浮屏,明灭的光影色块沿途铺了一路。
从装饰柱后探头的男孩像只神出鬼没的小动物,他发现还是没人注意自己,便保持安静,目光不由自主被那些摊开在屋子各处的屏幕吸引,不知不觉盯着一个造型古旧的石台看了半天。
“……会泉?”还是俞见月在片刻后似有所感,目光不经意往角落一扫,跟男孩看了个对眼。
她面露诧异,把男孩吓了一跳。
崖会泉对那张石台的模型投影之所以有记忆,就是因为那一天,他当时以为自己闯祸了,像是十项全能的优等生忽然犯了作弊这样的大错,一时间十分惴惴,从装饰柱后慢腾腾挪出来。
但出人意料,父母好像没介意他的打搅,也没认为他犯错,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忽略了出入记录,只很温和地问孩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揉了一下小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崖倚松看了眼时间,轻轻拍了把儿子的小肩膀,示意这个点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一家人往餐厅走过去时,俞见月顺便收了铺满一路的屏幕。
崖会泉记住“圆形石台”,它是记忆里的一个记号,代表着他幼年时期也有过跟父母像普通家庭一样温情交流的时刻。
只是这种时刻太少了,它很容易被后来的庞大记忆挤到边角,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沃修口中的古老实验台,崖会泉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那天他们俩站在那说话,一直没发现我,我就对着投影出来的模型看了很有一阵子。”他把往事删去一些冗长部分,捡重点说给了沃修听。
这是沃修在上回会见过宁副院长,从宁博朗那里听来了崖倚松和俞见月的当年故事后,第一回 听崖会泉说起对方和父母的事。
沃修安静听着,他知道在这种时刻不适合插嘴,他们正在深海遗迹底部的封闭区域内,这也不是个适合感性的场合,崖会泉更不会乐意在这种地方去过多表露情绪,谈论内心。
“原来是这样。”沃修在崖会泉示意自己说完了时只说,“吓我一跳,你一开始说在家里,我还在想,咱们家就有模型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咱们家”的说法换崖将军眉梢轻轻一动,他看沃修一眼。
沃修声音低得像气音,跟他说悄悄话:“不是‘咱们家’吗?”
崖将军的嘴角就很浅地勾了一下。
“是。”他说。
说完,还又像只是随口答了一个普通问题似的,崖会泉无缝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问沃修:“你又为什么惊讶,现在到你回答了。”
“我也见过这个模型。”沃修没有卖关子,“而且我知道它应该是个实验台,我看到的模型图里直接有用途猜测说明与规格标注。”
崖会泉皱起眉。
“别皱眉,这地方我没办法直接伸手替你按眉头。”沃修先这么说完,他手背在崖会泉戴着手套的手上蹭了过去,再才继续,“说起来很巧,我也是在我以前的家里看见的。”
他和眉心松开,然而眼神也露出惊诧的崖将军对视:“那是我父母的资料。”
就像沃修在那一晚保持了静默,只给了崖会泉最温和且耐心的陪伴,并不过多过问对方和父母的事,除非崖会泉主动提一样。
自从得知沃修就是“血色天使事件”的当事人,也是三口之家唯一的幸存者后,崖会泉也一直有意避开了“家庭”这条线,他谨慎地对沃修的陈旧伤疤闭口不谈。
但……那就是沃修父母的资料?
沃修的话让“避而不谈”变成了不得不谈。
“崖将军。”
“沃修指挥官。”
远处的勘测组成员发来呼唤,想要请在石台旁边驻足已久的长官们移步,去那边看看他们的新进展。
眼下的确不是一个深入讲父母往事的最好时间,崖会泉和沃修对视一眼,一个隐约的猜测已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脑子里,他们不约而同预感到,在那些关于各自父母的传闻中,在父母们曾与外交流的这部分里,也许当年,上一辈人隔着光年的距离与偏见矛盾划下的沟壑,却是努力望着同一个方向行走,试图举起的旗帜是同一种颜色。
“长官。”勘察组组长朝走近的两人敬礼,尽力保持了严肃,但眼神和音调都传递出了兴奋。
碍于崖将军只是高冷地盯着人,没有在这种时刻给人接腔,多问废话的意思,一贯风格是等人打完报告后直接听人说事,于是沃修指挥官给这位勘察组组长捧了个场,问:“这么兴奋,一个个眼睛在弱光环境里都猫一样的能放光了,是发现什么了?”
也就只有眼睛真在夜里会发光的大猫本猫注意到,崖将军在他说“猫一样”时隐秘朝他送来一瞥。
勘察组组长确实是很兴奋,他激动地又说了一声“报告”,再才代表勘察组全体向长官汇报:“因为沃修指挥官之前提过‘注意节肢生物分布变化’的思路,我们这次在重做封闭内区检测时特别注意了这点,着重采集藤壶生存环境信息,并得到了非常有价值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