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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陆岳阳现在每给我打一次电话,我就想逃,或者直接去大街上揪一个男人领证。”
    “那当初为什么要合作?”梁昭人间清醒地一针见血,也见血封喉。
    是的。如果说明知故犯是人类的通病,那么事后也没必要抱怨。自作,就要自受。
    哇,毒妇人气得濮素半死。以至于埋单的时候,让收银把会员换成她的,才不给你攒积分嘞!
    她叫梁昭且等着瞧,“为了钱、为了生计和容不下的人合作这种霉头,你只要活得久,总会遇上!”
    *
    梁昭翘首以盼的《eva》最终剧场版又跳票了。
    为此,网上还流传起一个梗: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看到eva,除了电影院。
    果不其然,来之前她一直祈求在影院看到什么路透,哪怕宣发海报也好,来了才发现,空空如也。
    倒是有不少春节档,从很早前就在造势。等进场的时候,濮素问她,过年会来影院阖家欢嘛?
    梁昭曲解了这个问题,本意问是否会全家来观影,她以为指和顾岐安两个人。于是摇头,
    “我们婚后极少一起来影院了。”
    “这不能够吧?我家老头老娘,夕阳红了还不时二人世界看电影呢。”
    “你不能用你爸妈的实例来推导我们的结果呀。”人又不是公式。婚姻这东西,也没什么科学道理。
    梁昭说,她与某人似乎都不多热络电影,确切说,是线下观影模式。加上工作忙,就更是不可及。
    偶尔,她会在网上搜些老片看看。前阵子特为买了家用投影与幕布,觉得还挺有情调。
    事实是每回二人并坐在沙发上,都无法一起从头看到尾。梁昭目不转睛地入戏,顾岐安看个半吊子就会走,或者,她问他感受时他干脆睡着了。
    他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与她杀青的电影。
    濮素旁观者地不禁感慨,“每听你说一些婚后日常,我就离恐婚又进一步。”
    虽然濮父濮母感情还算深厚吧,但从小耳濡目染的濮素也知道,知道这种过日子的小磕碰实难避免。
    曾经爱你的光与假象,现在日日狼狈相对,也不过俗人一双。发现你打喷嚏五官会拧成表情包,会放屁会闹肚子,老了也难逃小肚腩。
    这些骨感的现实,对一贯追求恋爱新鲜感的濮素来说,太可怖了。
    她没法想,没法想陆岳阳老成抠脚大汉,摇着蒲扇使唤她倒洗脚水的样子!
    啊,救命,为什么句句脱不开这个死鬼!
    濮素开始嫉妒好友过分的镇定,“怎么会,你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吧?一年半,在商场巧遇前夫,你一点不意外的嘛!”
    想当初大早上地,她起床看见陆的未接来电,手机差点没给摔了。
    “总会有点什么的,心上没有波浪也有涟漪。毕竟……爱过。”
    末尾二字,濮素咬牙切齿的傲娇语气。
    她又在脑子里捣鼓那个画面:那天二人从杭州和广告商见完面,再自驾回沪。天色很晚了,一城淫雨,姓陆的送她到楼下,停车熄火间,冷不丁问,“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
    “现在呢?”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直到他手离了方向盘,来箍她下颌索吻时,濮素都是懵的!懵着懵着就引狼入室,一失足成千古恨。
    眼下濮素一定要追问梁昭,同时自己又陷入了那晚的心境。身体很诚实,肌肉记忆很敏感,昨日的某某即便成了今日的陌路,也深谙如何取悦她。
    事后,她顶没出息地哭了,哭什么呢?
    倘若当初我们不那么骄傲,舍一点尊严,何至于今天呀?
    梁昭抱臂的站姿消食,“我是真不意外。”
    且不说顾铮的大本营挪到香港,但人脉基础还在这边,总有机会回来;就是他单纯只是来玩的,碰上了,又有什么呢?
    离婚那天,她就在心里起誓,绝不回头。
    过去再意难平,过了最佳赏味期限,塞进嘴也是夹生饭般难咽。
    “回忆”和“回头”仅仅一字之差,却是两码事。
    好吧,濮素放弃。
    看来她老妈说得没错,梁昭为何能活成“别人家的孩子”,其来有自。人家就是比你通透清醒。
    二人吃得蛮撑。眼见着入场还早,濮素干脆提议,“下楼逛逛罢!我想吃茉沏的芋圆了。”
    “姑奶奶,你还有胃呢?”
    永远别和女人谈奶茶热量!
    *
    值班白板上的手术排量从2改成1,顾岐安放下马克笔,单手抄进白大褂,捧杯喝咖啡。
    今天白班,再有半个钟头就能溜之大吉。
    未曾想,周琎忽而行色匆匆跑来,临进办公室,还一个俯冲差点栽跟头。
    顾某人后退半步,袖手状,“快快请起啊,使不得。你这个年纪我以什么身份发红包呢?”
    “你大爷的!”
    “我大爷倒是行。你先喊罢。”千破万破,伦理梗不破。
    周琎不理会他阴阳,只公事公办地知会,3床病人需要做腰椎穿刺。病历调出来,趁着没下班叫来家属谈谈。
    谈穿刺的利害关系,以及必要性。
    寻常在病人资料调取上,问顾岐安准没错,他记忆力委实惊人,有如活体索引般的存在。能具体到病人的影像片子纹理如何、异常密度影在哪。过目不忘。
    方才手术台上,众人还雅谑,“照老顾这个记性,应该去红娘所。客户说个征婚要求,高矮胖瘦双亲可否健在,他眼珠子一转就匹配成功了。”
    顾岐安哭笑不得,“警告你们,当一个人三句离不开保媒勾当,就是更年期的表现。”
    “那你早晚也有这天。”
    “无妨。等我到了那天你们早化灰了,无人知晓,等于没发生过。”如此恃才傲物。
    然而,每每有腰穿的项目,周琎总是尽可能不让他参与。
    这同之前梁昭手术大家不希望他上,差不多因果关系。说来话长,顾岐安规培刚上岗的时候,理该是同届里的佼佼者,众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但月有阴晴圆缺,偏偏一场事故折损了荣光之路。从业第三个月,他接诊的某位病患需进行腰穿。常规步骤应当是,穿刺前必须通知家属到位,签同意书。
    结果,那么谨慎持重的人,临了却忘了。
    没有同意书,擅自穿刺。院方给予的处罚是丙级病历。
    取消全年评奖评优的资格。连带整个小组,下周期所有病历都要复核;如复核再获评丙级,则需离岗培训三月。
    这样的差池,落到顾岐安头上,大抵就类似尖子班的优等生在高考失利。
    令人费解也唏嘘。
    而理由是什么呢?周琎知晓,是他大学女朋友秦豫出了车祸,两件事同天发生。
    顾岐安接诊病人的当口,秦豫还在抢救中,生死未卜。
    回忆不同于现实的地方,就在你言语如何柔化得轻飘飘,一语带过,物是人非。当事人都始终记得那一刻、那一秒,有什么血淋淋,有什么来不及,
    有什么本该避免,却又一念永生。
    很长时间里,顾岐安都不许周琎提她。即便错过就是错过,但回想起来的种种遗憾,能免则免罢。
    窗外天色从蟹青往蓝黑过渡。顾岐安听闻是这个由头,心上也不由一掉落,缓缓,努下颌让周琎自己调。
    “我先下班了。”
    *
    濮素喜欢奶茶底子无糖,再多加物料的配法。
    这仿佛和自欺欺人一个道理。
    表面上零糖四舍五入奶茶也无热量。好比她反复鞭挞自己,冷落姓陆的几天,几十天,这事就翻篇了。
    “没什么藕断丝连是冷处理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多来几回。”
    点单区前,濮素义愤填膺的嗓门好大。大到几个无辜路人侧目,大到梁昭想就地绝交,
    更大到,有一行人恰巧途经,从被话音吸引到认出梁昭,就这么停下来。
    领头的那个轻喊,“梁昭?”
    二人齐齐回眸,就看见顾铮。一个人该有多健忘,多预后良好,才能那般若无其事地、老友契阔般招呼她。
    且还云淡风轻地笑,关照同伴先走,他人来近几步,递手与梁昭。
    后者自然无视,反倒问濮素,“你是几号?问问还要等多久?”
    顾铮不无淡定地收回手,落到腿边,打量她的举手投足,发现一个华点:
    梁昭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
    错愕感只在心里掠过一秒,又匆匆归无。他是听说她再婚了的,人脉广的人,从来没有无法扫听的消息。只是眼见比起耳听,缓冲时间更短促,他很难不意外。
    徐徐,姐妹二人要走了。
    梁昭都不屑告别,濮素拉不下脸子,嘬着吸管冲他挥手,“再见!”前夫哥。
    —
    两个钟头后,观影结束的梁昭才从miranda处得知:
    顾铮此番来上海不是玩也并非短程应酬,
    是来当他们公司合伙人的。
    挂断电话的梁昭坐在车里,心神从绽放到枯萎,脑子里轰隆隆的霹雳。
    她问副驾上的濮素,“你嘴巴怕不是开过光?”
    “什么?”
    “为什么前脚才咒我,这秒就应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