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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大部分的虫都是这样生活着的,但秦斯不是。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我的定位一直很模糊。说的通俗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而在重生之后,这个定位却反而清晰了起来。
就算什么也不是,也没有任何虫能够评判他。
“滴”
“滴”
“滴”
“滴——”
老式的虹膜锁缓慢地运行完一个流程,门向里面打开,露出黑黢黢的内里。
秦斯抬腿跨进去一步,伸手打了个响指,一盏盏昏黄的的灯光依次亮起,连成两条线,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条斜斜向下延伸的走廊,墙壁和顶板是着无机质的冷白,在暖色的灯光下泛出一种奇异的光泽。走廊尽头,赫然是一座造型奇异的雕塑。
那个雕塑在正常虫眼里应该称得上是毫无美感可言。
那是一个巨大的异形怪物,兼具兽族和虫族的所有丑恶特点,锋利的镰刀型的虫肢被粘腻粗壮的章鱼腿纠缠着,浑身披挂着密密麻麻的头发丝一般的东西,一只巨大的血红的眼珠从中间露出来,窥视着每一个进出的虫。
秦斯没有丝毫停顿地拐过拐角,柔软的鞋底踏在地板砖上,脚步声轻不可闻。
走廊很长,有的地方还堆积着大大小小的仪器,尖锐的棱角和造型奇异的探头几乎让虫以为是进入了某个非法试验基地。
越往前走,来自地下的寒冷就越发清晰,温度不知不觉地下降,尽管有恒温设备,但效果却并不大。
秦斯目不斜视,抬手拢了拢衣襟,径直路过一些封闭的类似于防空洞一般的小门,每一扇门上都挂着不同的编号。走了大约三分钟,又坐电梯下行了十几秒,电梯门打开,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象映入眼帘。
如果说刚才那些足以让虫在这深不可测的地下空间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寒意与难以控制的惊疑,那么这个不大的空间就像是聚集了所有温暖,霎时间打破原本紧张的氛围。
开门是一个会客厅,柔和的灯光连同温暖的气息一起铺洒下来,地上的长毛地毯上印着细碎的花朵,壁纸是姜黄色的,茶几上方悬浮着的折叠可屏上还套着毛绒外壳,外壳上垂下两条粉嫩的长耳朵。
秦斯的目光下移,入目的先是一只拖鞋,也是粉红色,而它的另一只同伴却跟它相距甚远,被远远地踢到了茶几那头。
紧接着是一条白皙修长的腿,骨骼匀称,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那条腿从背对着门口的沙发边沿随意地耷拉下来,脚上也没有穿袜子,五根脚趾圆润饱满。
秦斯扫了一眼,又挪开,转身关了门。
关门的声响似乎是惊醒了沙发上的虫,那虫一个鲤鱼打挺加翻身,迅速从沙发背后冒出了个头。
看见秦斯,才打着哈欠说,“怎么现在才来呀?”
秦斯:“学校的科研项目到了最后时期,缺虫手。”
那虫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从沙发上跳下来,一边嘀嘀咕咕“我拖鞋呢?”一边朝厨房走过去。
秦斯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赶紧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道,“我已经补充过营养剂了,不要再给我做饭了。”
穆溪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带了点不满,“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吃那种东西,你这身体还没调养好,吃那些东西伤害可大了!”
秦斯想说才不是,他明明查过,他购买的营养剂都是最好消化的,对身体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再说,他一点也不懂为什么穆溪总是执着地想让他每天跟他一起规律地吃三餐,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来浪费在厨房里?
但他抿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秦斯走到刚刚穆溪起身的沙发前坐下,照例只坐一半,在柔软宽松的沙发上也保持着规矩严谨的坐姿,两只手撑在下巴上,身体微微前倾。
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快两年,距离穆溪救下他,也已经快两年了。
在那场大火里,他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后清醒之后,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只虫背着,从垃圾站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
夜色很黑,夜幕像陨石一般压在他们头顶,秦斯只听见自己与那虫的呼吸声,一道急促而虚弱,另一道却平静而坚定。
那只背着他的虫,就是穆溪。
当时他在他的背上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又因为夜色和角度的问题,看不清他的脸,直到后来几次昏厥,都是穆溪一只虫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在那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大火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等到彻底清醒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秦斯闭了闭眼,握紧手中的玻璃杯,眼前再次浮现自己第一次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的场景。
少年全身赤.裸着,身上还闪烁着沐浴后没有被擦干的淋漓细碎的水光,湿漉漉的黑发被向后拨去,露出美得锋利的五官。
他从上到下细细地观察着自己,许久之后才确定下来。
这绝对不是他之前的身体。
脸还是他的脸,但身体却像是换了一个,变得更加白皙孱弱,而且也没有了那些作为实验体008号时难以消退的伤疤。
简而言之,他重生在了另一只跟他拥有一张格外相似的脸的小雄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