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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妖怪一脸不以为然将银锭给收了,道:既是一家人,何来烦劳之说。
    一家人?天家果然神奇,这凤凰先是有个狐狸作叔父,现如今竟还有个妖怪与他攀亲戚。我瞧了瞧那妖怪,有些面熟。
    凤凰淡淡一笑,许久不见,大殿今日怎的起了兴致到这魔界一游?
    听闻凤弟请命亲下魔界,为兄难免好奇,不知是桩如何了不得的公案竟要火神亲自出面。妖怪声音甚是和煦。
    凤凰捋了捋袖摆,不甚在意道:妖shòu穷奇与恶鬼诸犍相争,造妖火、放瘟疫,累及无辜,尸孚遍野。可算得大事一桩?
    如此说来,为兄倒也应一并同行,助上一把绵力。那妖怪突然转向我,锦觅仙子别来无恙。言毕,伸手温和地摸了摸身旁小鹿的脖颈。
    我将那小鹿细细一瞧,想起来了,小鱼仙倌呀?
    小鱼仙倌暖洋洋笑了开,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鱼仙倌?凤凰面无表qíng地重复了一遍,不想二位竟见过面。
    是呀,昨日润玉仙倌放鹿的时候恰巧遇见的。我与他道。
    放鹿?鱼?不知夜神大殿何时竟连龙也不作,倒要作只鱼了?
    润玉仙倌低头一笑,火神既作得乌鸦,我作只鱼倒也无伤大雅。
    这般一问一答,我终于晓得了这小鱼仙倌竟是凤凰的兄长真龙夜神。原来有鳞尾的不一定是鱼,它还有可能是条低调的龙。
    此后,小鱼仙倌便随着我们一路同行,凤凰面色益发清冷,真真不晓得他这样冷清的人怎的作上火神的。
    夜里宿店,凤凰要了个套间,命我住在外间,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贴身侍女,自然要伺候起居。小鱼仙倌便宿在了隔壁。
    睡至半夜凤凰说口渴使唤我与他端水,我迷迷澄澄下了楼想寻看店的小鬼要壶茶,不想却瞧见夜神的小鹿缩在木梯口巴巴将我一望,怪可怜见的,想是也怕鬼,我便端了水一并将它牵回客房。
    第二日清晨,我在客栈后院寻了把糙要喂那鹿,它却犟了脖子不肯吃,身后有人轻轻一笑,回身却见夜神站在那里,道:锦觅仙子且莫要为难它,我这鹿唤作魇shòu,只食梦,却吃不得糙。夜里只需将它放出,它自会寻人梦魇将其食之。
    我拍了拍小鹿啧啧赞道:果然天家宝贝,有趣得紧。那鹿却突然打了个嗝,我摸摸它滚滚圆的肚子,想来昨夜不知吃了多少梦魇,现下撑住了。
    两位客官,早饭备好了,店里那位魔爷想是饿慌了,面色不善得很,还请二位客官进去用餐。小鬼在院门外探了探头。
    我与夜神道:不若你们先吃,我看这小鹿吃撑了,我牵它在这院子里转转消消食。
    夜神笑笑,也好。
    待他走后,我将那魇shòu的肚皮左捏右捏,你能吃梦,可能吐梦?吐个梦与我看看。它左右闪躲,我却缠着它不放,将它的肚皮揉来揉去。
    想是这魇shòu果然吃撑了,最后真真吐了个夜明珠大小的东西出来,我喜滋滋要伸手去捏那珠子,那珠子却突然消失化入土中。
    刹那间,地上浮起一层薄光影像,我蹲在一旁饶有兴味观赏。影像中景致却有几分熟悉,我回忆了一下,似是昨日忘川渡口的下船处。就见虚无忘川边,一个毓秀挺拔的男子正揽了个女子站着,光影慢慢转换,待扫至那男子面上,我仔细瞧了瞧,竟是凤凰那厮。
    那女子趴在凤凰胸口,看不甚清,只瞧得她慢慢将头抬了起来,凤凰慢慢将头低了下去,两人脉脉一望,唔,亲了下去。
    如此说来,这太半是狐狸仙说过的chūn梦了。
    这魇shòu昨日睡在我和凤凰的厢房,我甚少做梦,想来这chūn梦便是凤凰的了。
    我兴致甚好地看着这光影里凤凰与那女子亲啊亲,亲啊亲,亲到后来那女子娇娇一喘,凤凰可算将她放了开,却仍缠绵地搂了她的腰,那女子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倚靠在他胸口,将绯红的脸转了过来。
    甚是面熟。
    我借着院子里一洼小水潭子照了照脸,比对一番。
    最后得出了个结论,光影里的女子确然长得与我分毫不差。
    第十四章
    哼!头顶散发出一个妖媚难缠的声音,我蹲在水洼边抬头,但见一个薄裳女子挑了把剑指着梦影中两人,咬牙切齿道:说!这女人是谁?
    看她这般不共戴天红了眼的模样,我下意识地捂了捂脸,继而想起凤凰在我脸上施过幻术,非本人是瞧不出真实面孔的,便放下手坦然应道:不晓得嗳。
    那女子狐疑将我细细打量一番,大体觉着我长得天地和平,便转而怒视地上光影,挥剑照着那梦中女子的脑袋咵嚓一劈。
    阿弥陀佛,我摸了摸后颈,眼看着地上的梦境被这一剑下去烟消云散,忽觉这女子不甚厚道,扰了我看chūn梦的兴致。
    你是夜神的随从吧?说!火神可是在此?杏眼圆睁,气势汹汹。
    看这般架势我揣摩了一下,应是凤凰的仇家,便殷勤答道:正是。还顺手与她指了条明道,左拐,左拐,再左拐,直走往右进门,就在那厅堂里。
    那女子不负我望,提了剑便奔向左。
    我拍了拍手直接往右,走进厅堂。但见凤凰和小鱼仙倌二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四方桃花桌前,各执了杯清茶细品,桌上小菜半点未动。
    看戏最是讲究好的位次,此番这出戏凤凰唱的主,自然是坐在他对面看来得畅快些,是以,我毫不犹豫择了小鱼仙倌身旁的位子。
    甫一坐下,凤凰便抬眼清清冷冷将我一看,命令道:你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帘子吧嗒一声响,开戏了。我便无视了凤凰,端了杯茶默默坐好,那薄裳女子被我诓了一圈可算找了进来,凤凰大敌临头尚不自知,只管拧了眉瞪着我。
    就见那女子提了剑直奔过来,望着我们先是一愣神,继而剑花一挽盈盈拜下,鎏英见过火神二殿、夜神大殿。
    呃~原来不是报仇来的我不免大为扫兴。
    小鱼仙倌对她点了点头,但笑不语,凤凰那厮总算将冰仞一样的眼光从我脸上移了开,瞥了眼来人。那女子的脸色顺着凤凰的眼光所过处噌噌噌一顺儿红。
    凤凰浅浅一笑,原来是卞城公主,许久不见,尚且安好?
    我随了凤凰一百年,算是通晓得他的一个脾xing,举凡当面见着女子,他必然将那一副谦和文雅的表面功夫做到足,再配上那张脸,天界的仙姑仙娥便一个个心甘qíng愿地扑通通栽了下去。
    此番这公主看来也是个逃不过的,眼见着她的眼神随着凤凰的风流一笑狠狠dàng漾了一把,整个人便瘫软了几分,挨着凤凰身旁的空位小鸟依人地坐了下来,全然不见院里挥剑的气势,鎏英不好得很,二殿下到魔界来也不叫小鬼们通报一下,与大殿下住在这简陋的客栈里,倒叫人以为我们父女招待不周全。
    事出有因,此番至魔界并非为了游赏,乃是为了桩公案,故而不好到府上叨扰。凤凰不着痕迹往一边避了避。
    二殿下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我等魔女之流便再入不了二殿下之眼?那公主红了红眼,几分泫然yù泣,适才鎏英在院中见那魇shòu吞吐梦境,梦中女子与二殿下举止亲昵,莫不就是二殿下心尖上的人?
    咳,咳,咳,我一口茶水呛在喉中,咳个不止,小鱼仙倌伸手帮我拍背顺气。
    梦中女子?凤凰面色一沉,大殿的魇shòu如今窃梦造诣越发高qiáng,连上神的梦都能盗得,就不怕逆了天条,贬谪入轮回?
    上神就寝素有结界,我这魇shòu便有通天本领也入不得结界,火神莫非不知晓?小鱼仙倌气定神闲地一下一下轻抚我的背。
    我暗道糟糕,怕是昨夜我将那魇shòu带回房中,误闯入凤凰结界,它才误食了凤凰的chūn梦。看凤凰那铅云样的面色,我抖了抖,咳嗽就更止不住了。
    凤凰长眉微微一挑,细长着眼看了看小鱼仙倌放在我背上给我顺气的手,对我命道:你且过来,夜神大殿婚约在身,若被你这小仙婢带累坏了名声,叫我栖梧宫如何担当得起。
    见他眼色不善气势压人,我便垂了头,qiáng压下咳嗽站至他身后,方才让他面色稍稍和缓。
    那公主许也被他的气势给骇住了,再没敢往下追问那chūn梦,我便也无从得知凤凰心尖上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久闻天帝为夜神大殿订立了一门婚约,却不知这天地六界之中哪家姑娘有此殊荣?片刻沉默后,鎏英公主转了个话头。
    小鱼仙倌闻言,眼睫半垂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唇角勾了勾,幽幽道:水神之长女。
    水神长女水神与风神不是至今尚无所出吗?那鎏英公主话音一落便后悔了,尴尬地僵在那里。
    显然这个话头转得十分之不圆润,换言之,小鱼仙倌的正宫天妃现下还没生出来,这般一提,自然叫他惆怅得很。
    我心中一叹,送子观音娘娘此番忒是不给天家脸面了些。
    小鱼仙倌却无甚所谓地打了个呵欠道:这青天白日,正是好眠时,你们且聊着,我去睡上一觉。说话间移形换步便没了踪迹,想是回屋去了。我方才忆起小鱼仙倌既是夜神,自然是夜里当值,白日里才补眠,难怪之前老胡说他只有夜里才出来。
    这厢卞城公主劝说凤凰上门小住无果,便满腔痴qíng地在客栈里觅了间隔壁屋子住了下来。这鎏英公主不是别个,正是十殿阎罗之六卞城王的掌上明珠。她这一番动静下来,整个魔界都晓得天界双殿联手上魔界除害来了,而他们的六公主正在一个小客栈里小心翼翼地陪侍左右。是以,这小小的客栈日日门庭若市,痴女怨妖走马灯一般轮番登门。
    我总结了下心得:天上地下若论招桃花这件本事,果然无人能出凤凰其右。
    再说这妖shòu穷奇与恶鬼诸犍,本来你放一把妖火,我造一个瘟疫,斗得你侬我侬、正是酣畅淋漓,不过是期间弄死了些个凡人糙芥,也并不是件如何大不了的事qíng,却不想竟上达天听,被火神和夜神来一双捉一对,颇有几分冤屈。
    然则,纵有百般冤屈,现下也无处诉了,两个妖怪被凤凰分别装在两只葫芦罐里,加封了火印,只待过些时日处个灰飞烟灭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