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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语,只是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洗去了我喉咙里的gān燥之火。她与我面对面站着,也倒下一杯,却只是捧在手心捏握着,真是弄不懂你,为了这个不受宠的娘娘打静夫人,现在还为她如此奔波劳累,到头来还不是竹蓝打水一场空。
做奴才的,为主子办事天经地义。我放下手中的瓷杯,稍用了几分力,一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南月一声轻笑,后小声附于我耳边道,如今的绣贵嫔是再无翻身之日,我们何不另寻投靠别的主子,谋条出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立刻出声制止她的不敬之语。
在这个后宫,你若不懂依附权势就会过的很惨,正如那日在百莺宫,静夫人如此讥讽绣贵嫔,她却不敢出一声,只有你这个不懂事的奴才会为了她而得罪静夫人。皇上来了,他也没问谁是谁非就要将你拖出去仗责六十,绣贵嫔都是拼了命才保住你的小命,可见我们翩舞阁在这后宫的地位。她一顿,转眸凌厉的望着我,又道,若我们有一位如静夫人那般有权势有地位的主子
我不等她继续往下说,立刻出声打断,够了!
她许是被我这一声厉吼吓坏,哑然的望着qíng绪失控的我,我也发觉自己的qíng绪似乎过了,平复心下激动,暗握双拳,你也说了,那日贵嫔娘娘竟为了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奴才,不惜下跪乞求皇上饶恕我的罪过,试问这样一个好主子,我怎会抛弃她而另行高飞?
愚蠢!她用力放下手中的杯,杯中之水因她的手劲飞溅而起,几点洒在我脸上,她的袖口也沾了不少水渍。
翌日戌时,我又去了中宫的碧玉湖捕捉萤火虫,祈星竟早早在那等着我,他怎会料到我今日还会来?虽是疑惑重重,却未细问,只是与他共捕如流光闪烁飘忽的萤火虫。糙糙幽欢,秋月无端,轻风微凉,暗香入襟。
一连五日,他都陪我抓萤火虫到体力殆尽,布袋深满才送我离开中宫。可今夜他却带我去了他曾经居住的锦承殿做坐,命人准备酒菜于席。一壶花雕酒酿,酒香四溢扑鼻,闻着都令人心醉弛靡,四盘家常小菜,鱼鳞茄子,冰糖银耳,糟炒jī片,金银豆腐。菜香萦绕,与酒香混在一起,引的我早已饥肠辘辘。在这皇宫内能品上这一桌jīng致的民间小菜实属不易,更是暗自感激他的用心。
吃啊,还与我客气。他见我不动筷,就催促了一句。
那我不客气了!拿起摆放于侧的汤勺盛了一勺放入口中,香甜之味由舌尖传至所有的味觉,当我喝的正津津有味之时,却发现他始终未动筷,只是静静的盯着我吃,害的我怪不好意思的,立刻也催促着他动筷。
看着你吃,真是种享受。他带着亲切的笑容,如水透彻。
我将筷尖置于唇齿间一怔,后转为淡笑,听你说话,也是种享受。
一时,我们无言相望,淡之一笑,同时举杯相碰,清脆的声响敲打了我的心头。饮下一口酒,喉咙中火辣辣的不适,立刻夹起几片jī片放入嘴里细嚼。侧首望着窗外的夜空,磐月惨淡,冉冉悬空俯视苍穹。我不禁扯开嗓子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我与他又对饮上几杯,很久,没有喝的如此尽兴了,能与之结为莫逆知心之jiāo,无关风月,乃我之幸。此刻的我虽有醉态,神智却很清醒。
即你已认定我为莫逆之jiāo,那我问你一件事,如实相告。他盯着我半晌,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终于开口了,你是潘玉。
对,我是。丝毫未有犹豫,脱口而出,再看看他的表qíng,很平静,显然很早就料到我的身份了。我勾起淡笑,也问,即我如此相告,你能否对我坦诚相待?皇位,依旧是你的夙愿?
是,从未放弃过。他亦如当年在军帐内,肯定的对我jiāo代着,无欺瞒,皇上纳兰祈佑,是否你心之所爱?
他的这个问题让我的笑容一僵,随即敛去,他如何得知我与祈佑之事?良久我都未出一语,只是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未尽兴,又是一杯。连续五杯,直到祈星按住我置于壶上的手,阻止我继续喝下去,方终止。
他说,即你不愿想告,我也不qiáng你所难。
我一直低着头,凝望手中紧捏着的酒杯,而杯底早已见空,我一声苦笑,是的,我爱他。
当我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日上三竿,骄阳似火。我揉着昏沉的太阳xu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帘,正对上一双关担忧的水眸,我的思想还未反映过来,她就小心的扶着我倚上睡枕,终于醒了?
娘娘,您怎么在这?我的喉咙gān涩,说出来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今早没见你来伺候,问起南月才知道你宿醉未醒,故前来看看。她的声音轻柔如水,让我渐渐沉重的心也放下。
我再望望云珠身后的南月,奇怪之余就开口询问,昨夜我怎么回来的?
晋南王的侍卫将您送回来的。她的表qíng古怪,我心中的疑惑更深,难道我昨夜很失态?努力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却始终无法记起,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或是酒后乱xing?
雪海,你与晋南王认识?云珠的眼中也出现了疑虑。
不是拉,我无意中碰见他后与他喝了两杯。我丝毫没底气的解释着,这就是贪杯的下场,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了,对了,娘娘您今日可有服药?我立刻转移着话题。
一个时辰前已服下,对了,你这个方子还挺管用,连续服了两个月,这疤痕虽依旧可见,却已无隐痛,更没曾经那么骇人。她欣喜的抚上左颊那快刺目惊心的疤痕。
娘娘若坚持继续服食此药,所有的隐痛都会消失的。这个方子正是当年那位神医开给我的药方,虽说是为我重新易了一张脸,但隐于脸下的疤痕却时常隐隐作痛,折磨的我身心俱裂。直到神医研究出一个药方,我持续喝了半年,疼痛根除。所以我就想,虽然云珠的脸受伤多年,但此药方若用在云珠脸上应该也会见效,所以斗胆一试。果不其然,不止她的疼痛消失,就连疤痕上的血黑之色也渐褪,真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医所开之方。
那我脸上的疤痕她期待着凝视着我。
我轻轻摇头,若此药真能驱除这骇目之痕,当初他就不会为我换脸。她略微有些失望的挎下双肩,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扯出笑容道,你的事办的如何?
我不说话,只是望望依旧立于其后的南月,南月一对上我的目光,了然的福身道,奴婢去为娘娘准备午膳。
待南月退下后,我才放下戒备,轻附在她耳边低语,十日后的中秋之夜
七日后我又去了中宫的碧玉湖,我希望能碰见祈星,有很重要的事要请他帮忙。天映水,秋已半,夜稀愁,幕轻风,尽消瘦。如今的萤火虫已渐渐稀少,只是偶尔惊了荆条丛木会从里边飞出三两只,于此幽暗寂寥之处略显惊艳。
我越过糙丛,坐于湖岸边,双脚悬空而轻扬,时而将平静的水面拂漾出一圈圈水波,自上回在锦承殿内喝醉到如今,我都未再来此,我只是担心那日的醉酒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毕竟我后面的事全不记得的。
仰望漆黑的夜空,竟没有新月。过两日就是中秋,难道月亮也不愿意出现在这孤寂无qíng的红墙高瓦中吗?
我以为你在躲我。是祈星戏谑的声音,我很惊讶,我根本没有抱多大希望他会来此。他堂堂王爷哪有那么多空闲之时来这荒芜人烟的地方闲逛。
侧首望着他与我并肩坐下,不自觉露出点尴尬之色,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很失态?
他低头凝望水面,声音伴随着轻笑而逸出口,让我见识到不一样的你。
我静静的考量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又开口了,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我一声低笑,他还真了解我,就料到我来找他是有事求他帮忙,既然他都已经猜到,那我也不拐弯末脚了,从衣襟内取出一张已折叠成方形的笺纸递给他,想要你将这个在中秋之日jiāo给皇上。
他接过,摊开细望,由于天色无光,他要靠很近才能看清,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
看着他浅吟完就将其收入怀中,慡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他一如四年前,对于我的所做所为不多问只字片语。
突然,几点雨水打在我脸上,我望望天空,下雨拉!难怪今夜月蔽云遮,空气沉郁,原来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我与他立刻离开碧玉湖,冲至回廊蔽雨,幸好雨不是特别大,我们也跑的及时,只是湿了我们我们额前的流苏。才站一会,雨却越发下的大,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秋雨拂尽寒叶残,满院落红香敛去。一时间我们之间竟无言相对,并肩立于长廊边缘望纷纷雨水拍打在泥土间,飞溅至我们的裙角边。
哥?刚去向母妃问安,听她说你早就回府,怎么还会在此。说话的是朝我们迎面走来的灵月公主,她一袭紫衣凤锦缎而裁剪的百褶裙,头顶飞月流风髻,珠翠首饰金光闪闪耀全身。她身后站着的却是多月未见,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韩冥,一身黑衣风袍,乌黑的发丝全由一条金缕龙绸带绑于脑后,不失贵气。
他看见我时,脸带惊讶之色,却又碍于旁人未出声询问,我则是平静的向他们行礼。
哥,你什么时候对这样的小宫女有兴趣了?灵月公主的眼光在我脸上徘徊片刻,生得倒还算水灵乖巧,只不过合你口味?话语中充斥着玩笑之色。
灵月,别瞎胡闹。祈星的声音多了几分凌厉。
她不但没因祈星的话而收敛,反而继续向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奴才?我向你们主子讨要了你怎样?
她叫雪海,翩舞阁绣贵嫔身边的丫头。祈星没有反驳她,只是将我的身份告知于她,我还在奇怪他的声音为何多了几分警示之意,就发现灵月的脸色变了。
绣贵嫔?声音一个转调,格外严肃,却又暗藏几分凌厉,这是为何?难道云珠在这后宫真的已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