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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乃物华天宝之地,街道纵横,车水马龙。繁华处,行人步履维艰。
蔺容宸乃千金之躯,怎可在水泄不通的大街上挤来挤去?赵珣早已料到会有此情景,提前摸清地形,带他穿巷而走。
巷子里的青石板因常年缺乏光照,长满绿苔,偶有几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靠墙假寐,有人经过,连腿都懒得挪一下。眼看要出巷口了,蔺容宸的衣摆突然被一只纤瘦的手紧紧攥住,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公子,赏口饭吃吧!”
那只满是泥垢的手因过于用力使得骨节泛白,将皮肤上干涸的泥垢撑出细细的裂纹。“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心地善良,大富大贵的人,愿佛祖保佑你长命百岁!”叫花子的声音犹如冬日檐下的冰凌落在玉盘里,敲冰戛玉一般的清脆,带着种不会轻易罢休的倔强。
蔺容宸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脏的辨不清颜色的衣衫,稻草般杂乱的头发,满是灰印子的脸……却独独一双带笑的眼睛与那一身打扮格外的格格不入。那眼睛在刻意表现出的亲切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蔺容宸总觉得那双眼睛在哪里见到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许是这种熟悉的陌生,抑或者那双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乞丐的眼睛令他停下了脚步,“多大了?”
“十四。”小叫花子拉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你爹娘和家人呢?”十四岁正是读书习字的好年华,能就出来乞讨的,不用问也知道家境如何,要么负担重,要么是孤儿。
“我是孤儿。”小叫花子低头,挤了挤眼睛,一滴眼泪掉在脏兮兮的手背上,将干涸的泥晕开。
即便如此繁华的地方,也依旧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蔺容宸低叹一声,将一锭明晃晃的白银放在他面前那只豁了个口的破碗中,“去买些吃的吧。”
小叫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子抓在手中,又望了眼对方被他捏出一片乌黑手印的衣摆,蹙眉思索一下,将银子揣在怀里,飞跑离去。仿佛怕跑慢了一步,银子会被要回去。
“……”蔺容宸望着很快消失在巷口的瘦小背影,摇了摇头,“走吧。”
“殿下,我们的盘缠所剩不多了。”赵珣摸摸胸口的银票,嘟囔道。这一路上,遇到太多伸手的了,蔺容宸素来大方的不像话。这不刚到苏州,就没剩多少钱了。
“父皇与太傅都教导过我要爱民如子,将来……”将来如何?他顿了口,不再说下去,整整被小叫花捏脏的衣摆,一语不发地朝前走了。
经过流云楼时,袖口再次陪人拽住,“那个,这钱给你!我刚换的。”小叫花子伸出手,将拇指盖大小的一锭碎银递给蔺容宸,“弄脏了你的衣裳……赔你!”
用他给的钱赔他的衣服?蔺容宸讶然又觉得好笑,这小乞丐还真有意思。
“你再不收着,我就反悔了!”那小叫花将银子塞进他的手里,该赔的东西还是要赔的。刚才挤了几滴眼泪,这人就掏出这么大一锭银子,肯定也是个好人。他若不是走投无路,急需用钱,断不会做这等事。
蔺容宸淡淡一笑,从善如流地收了银子。
小叫花子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放肆!”赵珣平日里呵斥人呵斥惯了,一时没忍住。果不其然,随后就接到蔺容宸的眼刀子。
“名字?”他望了小叫花一眼,意味深长道,“或许有一天……你即便知道也不能叫出来……不如不知道。”
“为何不能叫出来?”小叫花子不解,人的名字不都是要让人叫的吗?为什么他的就不能叫?他又不是皇上。
赵珣张了张嘴,在蔺容宸的注视下,将“放肆”这两个字吞进肚子里。
小叫花子道:“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将来怎么将钱还给你?”
“不必还。”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等以后有钱了,我十倍百倍的还你!”那双繁星般的眼里透出一股坚持。
他跟蔺容宸见到的所有乞丐都不一样,至少从没有人想过要把钱还回来。
蔺容宸低眸,摸摸他的头,笑如春风,“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好好读书,将来参加科考,成为国之栋梁!”
赵珣虽不情愿,但还是很有眼色地将银票掏了出来,双手呈上。“拿好!”
小叫花望着他手中银票竟犹豫起来……这个人是傻了么?为何莫名其妙地对他这般好?
蔺容宸望着他,笑道:“怎么,怕自己做不到?”
“当然不是!”小叫花立即反驳回去,好像说慢了就表示他承认了一样。“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会给我这么多银子,你不怕我将来不还你了吗?”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银子就当赌注。”蔺容宸又揉了揉他稻草般的头发。这孩子让他沉郁了很久的心情霍然之间开朗了不少。一个乞丐尚知道竭力生存,投桃报李,他这衣食无忧的人又有何理由因父皇对皇兄偏爱而消沉萎靡,破罐子破摔?
“打什么赌?”
“赌你将来能不能高中状元。”
“中状元?”小叫花子迟疑了一下,家里人应该……不会同意他去考状元吧?
蔺容宸以为他不懂得中状元是何意思,解释道:“中了状元可以做官,很大很大的官,再也不用乞讨,更不会有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