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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容宸的一双冷眸淡然地望着他。
严曦轻咳一声,刚才刚撞了人,再不服软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八仙越万顷之海前来祝寿,气势蔚为壮观……此画刚柔并济,洗炼遒劲,云海、长风,烟涛、水浪虽轻勾淡然,却呼之欲出。线条顿挫跌宕,极具逍遥豪迈之韵,而且人物刻画精细,神态逼肖。无论结构用墨、取景布势,都属上乘之作。”
“不错!”每一个字都说进蔺容宸的心里。他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除去那些冒犯顶撞。他的眸子澄透明亮,有一股形容不出的灵动之感。稚气与秀气并存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懒洋洋的不谙世事的笑,仿佛时刻提醒他,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三岁之差,相形之下,蔺容宸都觉着自己太过于老成。
严曦见他似已入神,没再出声,怕惊扰了这位阴晴不定王爷。
“这枚印信……”蔺容宸的目光落在左下角的一枚印章上,脸色突变。那里印着一句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严曦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明所以,“有何不妥?”
“此画从何而来?”
“托人高价买来的。”
“作画者是何人?”
“不知道。”严曦摇头,他刚才不是回答过了么?“我猜定是个狂放不羁的老者吧!笔墨之间才有如此逍遥不羁之感,令我等这笼中之鸟,尤为艳羡!尤为艳羡!”
“能找到此人么?”
严曦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根本无从查起……”
“几个月?”蔺容宸十分玩味地看他一眼,“此画墨色尚新,完成时间应未及一月。你会看不出来?”
“……”严曦是真的忘了这一茬,窘迫地转过脸,眼珠子乱转,“这个……方才光顾着品画,未细看墨色……”
“是么?”既然他不愿过多透露作画者的讯息,蔺容宸自有别的办法。“你若能将心思花在读书上,太傅定会比收到这幅画还要开心。”
“王爷,你是不知道。”严曦在蔺容宸对面坐下,身体前倾,凑到他面前,“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像兄长,学什么都特别快。”说完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倒像是极为委屈无奈。
蔺容宸嫌弃地往后扬了扬身子,“你若真为太傅着想,愿意上进,本王会为你找最好的先生。”
“这……就不用了吧?”严曦傻了眼。刚才说的话能不能吃下去,当做没说过?“祖父是帝师,他都教不好我,这世上恐怕没人能教我了……哎呀,王爷,客人到了,我先去帮忙,不打扰王爷赏画了。”严曦寻了个理由离开正厅。这种对话再继续下去,他真吃不消。
蔺容宸的目光重新回到那枚印章上。真的是个老者么?
严曦虽跟梁砚文一般有隐疾,但并不妨碍他交友遍姑苏。
初到李家不大开口,完全是因为新环境尚未适应。时间久了,本性自然暴露,加之李行之对他宠爱有加,他亦察觉自己跟李行之应是有些关联的,心底完全将他当做祖父,在李家待得愈发自在起来。
为了报答李行之的这番恩情,他早已决定将来如李行之所愿,入仕为官,目前能痛快一天就多痛快一天吧。他格外珍惜眼下为时不多、自由自在的日子。
当日来的除了朝中之人,还有梁砚文的几个衙门同僚和严曦的一众朋友。蔺容宸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竿子人,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怎么回事?”
赵珣也是一脸懵,“……好像是来祝寿的。”
“废话!不祝寿难道是来闹事的?”蔺容宸仰头看天,半晌出了口气,“严曦呢?”
赵珣颠颠地找严曦去了,不多时回来道:“还在外面迎客。”
“还有?”他这是要把全苏州人都请来吗?
“恐怕是。”
“叫他滚进来!”蔺容宸彻底没了耐心。
严曦虽不能辨脸,但在苏州的这几年,早练就一身凭走路的身形认人的本事。当然,仅限于他与对方十分熟识。若像上回谢松林那般,在流云楼坐着不言不语,他未必能认出来。
这厢正迎着众好友,不亦乐乎,却见赵珣木着脸对他道:“王爷让你滚进去!”
严曦的一张笑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回头扫了眼正齐刷刷望着他的众人,干笑道:“既然王爷召见……各位先自便,严曦去去便回。”
他见过赵珣两次,但这般面色如铁还是头一回。“大人可知王爷为何要见我?”
“不知。”赵珣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见识到他这般的不靠谱,更是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
见了蔺容宸,严曦一脸谄媚,“王爷有何吩咐?”
“你到底请了多少人来?”
严曦算了算,如实回答:“二十三个。”
“二……十三?”蔺容宸气结,“你还真是广交好友!”
严曦干咳一声,“王爷谬赞了。”
蔺容宸深呼吸再深呼吸,尽量放平语气,“本王希望你能约束好这些人,莫要酒后无德,宴上闹事,否则全部连坐!”
“这是自然。”别人要来,严曦总不能拒之门外。更何况人多、热闹些有什么不好?
回了座位,谢松林与他耳语道:“我看那侍卫的神情,王爷似乎生气了,你可知为何?他可有难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