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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楚沅掏了掏耳朵,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可她却忽然想起钟雪岚。
    她一顿,双手抓着书包肩带,状似不经意地打断旁边还在说个不停的话痨,“你三婶婶的事,你知道多少?”
    “三婶婶?”简玉清乍一听她提起钟雪岚,他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下。
    “对不起啊楚沅,我三婶婶她精神不好,好像从七八年前就已经这样了,她平常都住在小洋楼上,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她几面,她总是神神秘秘疯疯癫癫的,但就是这样,我三叔也还是特别爱她。”
    “三叔出意外死了,她的精神也变得更不好了,后来平韵出了事,她的脑子就更不清醒了。”
    “我看她胸前别着一枚蜂鸟胸针,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挺特别的。”楚沅听了他的话,又提起那枚白玉胸针。
    “哦,那个啊,那应该是三婶婶她的家徽?我母亲说她从来都不肯拿下来,但是我问母亲,三婶婶的家在哪儿,她也答不上来,好像三婶婶是我三叔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
    简玉清对他这位三婶婶的来历也所知甚少,也许最清楚的,应该就是他那位已经去世的三叔了。
    “哦。”楚沅静静地听他说完,才点了点头应一声。
    简玉清也到底没有真的跟着楚沅去她家吃饭,楚沅走回巷子里,走上阶梯伸手推开木门,里头传来的京戏声音就越发清晰。
    “不是去同学家学习吗?回来这么快?”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晃来晃去的聂初文掀着眼皮看到她,还挺惊讶。
    “嗯……”楚沅懒懒地应一声,“老聂头,我饿了。”
    涂月满在屋里听到她的声音,就探头出来,“沅沅饿了?我这就做饭去。”
    今天晚饭吃得早了一些,楚沅吃完就照往常一样上楼做作业,时间到了九点半时,淡金色的光幕被她手腕上凤镯里乍现的金丝牵引出来。
    她正想走进去,却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
    楚沅抬头,正好看见魏昭灵的脸。
    她想起昨天晚上眼前的这个人面无表情地提着栽进他怀里的她的后领,把她扔回了对面的软垫上。
    楚沅往后退了两步,看他从光幕的另一边走过来,不由开口道,“你今天终于肯过来啦?”
    魏昭灵穿着款式简约的休闲装,戴了顶帽子,帽檐半遮住了明亮的灯光,他流畅漂亮的下颌线条却显露分明。
    “只是来看看。”他迎上她的目光,语气不咸不淡的。
    “看什么?”
    楚沅好奇地问他。
    “看看你,”他说着,一双凤眸微微弯起,竟也好像在一瞬间染了些柔和动人的春色似的。
    他的尾音刻意拖得长了些,而楚沅的神思都好像随着他这样的情态和声音恍惚了一下。
    好像心跳漏了一拍。
    “到底有多惨。”
    可下一秒,他的下半句话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让她骤然从奇怪的神思里惊醒,她有点气不过,“……我们两个人间惨剧就别互相伤害了吧?”
    “你是来找钟雪岚的吧?”楚沅想起钟家的事,她也就反应过来,“我今天问简玉清了,他说钟雪岚是他三叔从外面捡回来的,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她如果真的是钟雪曦的姐姐,那她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是楚沅始终想不明白的事。
    魏昭灵的反应很平淡,“既然你与孤都能借助龙凤双镯来去自如,旁人也自然有他们的办法。”
    楚沅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魏昭灵忽然上前两步,同她靠得很近。
    下一刻,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再挥手将窗户彻底打开,然后便带着她飞身从窗户一跃而出。
    银白的月华里,簇簇春花的影子还很朦胧。
    楼下是电视嘈杂的声音,偶尔夹杂几声涂月满和聂初文的笑声,他们从未察觉,有一双人影从二楼的窗户掠过树梢,飞入云霄。
    迎面的风几乎吹得楚沅眼眶发酸,她根本看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只觉得身体一直是腾空的。
    魏昭灵的手里捏着一枚蜂鸟胸针,那是刘瑜从钟雪曦那里拿来的,凭借这上面的气息,他很轻松地便找到了另一枚蜂鸟胸针的所在。
    他们两人落在白色小洋楼二楼的阳台上,楚沅揉了揉像进了辣椒水的眼睛,才看清那玻璃门。
    魏昭灵手指微屈,强烈的气流将其推开,他率先走了进去。
    夜风吹动深色的窗帘,睡在床上的女人猛地睁开一双空洞的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卧室里,她借着阳台外洒进来的微弱光线看见了两个人的身影。
    她抓着被子坐起来,本能地往后缩。
    可是淡色的流光在她眼前如同一簇火苗一般燃起,映照在她的瞳孔里,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动弹。
    她微弱的异能根本没有办法抵抗这种强大的威压。
    那火苗骤然浸入她的眉心。
    “怎么样?”楚沅看魏昭灵收了手,忙问道。
    “有人剥夺了她的异能。”
    魏昭灵微微蹙眉,他的目光停留在床上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脸上。
    “不可能啊,她明明还有异能。”楚沅还记得那天的事,钟雪岚的异能虽然微弱,且使用起来像是承受了不少的痛苦,但她的确是拥有异能的。
    “因为她自己夺了回来。”
    这也是令魏昭灵颇感意外的一点。
    “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巫术留下的禁制,这种禁制造成了她的能力再回到她的身体里时,产生了排异。”
    钟家行巫术的媒介除了那棵轩辕柏,还有一只锁灵环,可刘瑜他们却并没有在钟裕德身上找到它。
    锁灵环可以连接其他八户族用以施行巫术的媒介,更能准确判定出剩下的四户人家所在的位置,可偏偏这东西不在钟家。
    钟雪岚是钟裕德的大女儿无疑,可她身上也没有锁灵环,不仅如此,她的脑子里还住了一只啃噬记忆的蛊虫。
    而一个疯子是自然给不了他们任何答案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苦心孤诣,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兴致尽扫,魏昭灵面上的神情变得越发寡淡,他再没有留下来的兴趣,转身时,便对身旁的楚沅道,“走吧。”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魏昭灵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楚沅跟在后面,漫不经心地一步步去踩他的影子,猝不及防见他回头,她便扬起笑脸,也不心虚。
    魏昭灵拢眉,大约是在打量她的脸。
    明明昨夜她在那烟熏火燎间已经红了眼睛,可此刻她在他的身后,又笑得这样没心没肺。
    他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
    似乎所有的难过、愤怒于她而言都只是一时的,她转过脸,就能忘得干干净净。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
    魏昭灵静默地转身,漫无目的似的往前走。
    “魏昭灵!”
    树叶被风吹出簌簌的声音,楚沅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她快步跑到他身边去,“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我们去玩儿吧!”
    她是一脸兴奋的表情,用一双明净的眼睛望着他,抓住他的衣袖,“我带你看看什么叫做不夜城!”
    第36章 尺素寄相思(捉虫)   她待王真是一片真……
    春城最热闹的时候不是白天, 反而是晚上。
    老城区的盛春街延续了几十年的烟火气,天刚擦黑就有摊位从头摆到尾,露天席地地摆着些桌子和简易马扎, 冷食热炒, 烧烤麻辣烫应有尽有。
    来来往往的人潮将着街道挤得更显狭窄,街头还有弄了个音响, 架着麦克风唱歌弹吉他的歌手。
    魏昭灵仍然不适应这种嘈杂的热闹,就好像在望仙镇上的那一天一样, 可偏偏, 总有这样一个人要拽着他的衣袖, 走进这样的烟火喧嚣里。
    她应该是最喜欢这样的地方, 除了在望仙镇上时,她因为下巴脱臼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街上的那些小吃, 后来在榕城的夜市上,她就像今夜这样从头吃到尾。
    魏昭灵静默地看她蹲在用充气水池边,小心翼翼地用小网兜去舀水里游来游去的金鱼。
    她试了好几次, 才终于舀起来一只小金鱼,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惊喜, 偏头望他, “魏昭灵, 你看我……”
    话还没说完, 她就被晃动的鱼尾溅了一脸的水珠, “扑通”一声响起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 发现自己舀起来的金鱼已经自己跳回水里了。
    她擦了把脸,干脆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也来玩一下啊。”
    魏昭灵垂眼看见她正仰面望他, 她前额的刘海都已经被水珠浸湿了些,她像是丝毫觉察不到他的不耐,捏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快点啊魏昭灵,就是这只!”她还认得出从她的网兜上逃走的那只颜色金红的小金鱼。
    像个小孩子被激起了莫名的胜负欲。
    魏昭灵觉得好笑,到底还是蹲下身去,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网兜,可当他平静地盯着那水波里的一只只金鱼时,她却忽然握住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令魏昭灵脊背稍僵,他一时怔忡,便任由她牵引着他拿着网兜的那只手往右边移动了些,“你别认错了啊,它在这儿呢!”
    她毫无所觉,满心满眼都只有那只“漏网之鱼”。
    魏昭灵垂眼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顺势将网兜下移,沉入水波里,转眼就带起了那只金鱼。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十分迅速。
    楚沅看到他网兜上的金鱼还愣了一下,然后她诚心实意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提着金鱼袋离开盛春街,楚沅又在附近的电玩城里玩了一通,魏昭灵就提着金鱼坐在那儿冷冷淡淡地看她。
    她什么都玩,什么都尝试,还会时不时地回头看他,看他还在那儿,就朝他招招手笑得灿烂,转头又去玩别的。
    也许是这夜的风有点冷,魏昭灵又忽然开始咳嗽,楚沅停下来,看见他的脸色好像又苍白了几分,她想起自己拉着他在盛春街玩了那么久,也吹了不少冷风,她不禁有些赧然,“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紧接着,她又把手里的金鱼袋递给他,“这个是你抓到的,你就带回去吧,地宫里除了李叔那只小黄狗,也没什么小动物了。”
    她朝他笑,“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谢谢你愿意和我来。”
    这两年她没什么朋友,没什么人和她来往,也当然不会有人会像今天晚上这样和她一起来这里玩,以至于春城好多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可她今晚真的很开心,就算他好像什么也没做,甚至不肯吃她递过来的东西,不肯陪她玩,但他坐在那儿,她回头看见了,也还是觉得很开心。
    所以她总回头看他。
    此刻魏昭灵静默无声地打量眼前的她,明明她常是会笑的,有时真心,有时假意,或有敷衍,或是嘲讽,可今夜,她却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他险些忘了,即便她已经见过那么多的风雨,身上也承担了比常人还要沉重的东西,但她也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她如此乐观的心态,也替她保留了一份简单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