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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南歌。“谢谢,我没事。”她冲南歌笑了笑。
南歌的性格比较自来熟,又是记者,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她招呼过后便大剌剌地坐在明媚的身边,两个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明媚心里担忧着父亲,说着说着便走了神。所以当敏感的南歌问她,“你姓名?那……或许你认识明旗冬?”她也只是“嗯”了一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认识我爸爸?”
原来她们等的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路上塞车,她们都没有等到。
“我是日报社的记者,得知明先生今天出狱,特意来采访。”
南歌表明身份与来意后,明媚蹙了蹙眉。父亲是提前释放,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南歌又是哪儿来的线索?但此刻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而是,父亲的去向。
“或许,是被老朋友接走了?又或许,是他没有等到你,先离开了?”南歌想了想,如此分析。
这其实是最容易联想到的两个有可能的结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媚的心里特别特别不安。她叹了口气,“大概是吧。”她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或者说,她不愿意往更坏的方向去想。
一起回到市区,分别的时候两个人互留了电话,南歌将名片放进明媚手里时说:“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敏感如南歌,她其实也怀疑事情或许并非自己分析的那样简单。
那之后,明旗冬始终未曾出现。明媚将尽可能联系上的父亲的亲戚与朋友都联系了一遍,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他。
第三天晚上,明媚躺在床上辗转了许久,最终还是爬起来找出抽屉里写着一通国际电话号码的纸条,拨了过去。
温哥华正是下午三点,她听到明月在那端纯正的英文问候。
“是我,明媚。”明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大致有三秒钟的静默。
“姐姐,是你吗?”明月欢快惊喜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
“明月,”明媚打断她,“我问你个事儿。”
“噢,什么事呀。”明月的声音低了低。
明媚用手指绞着电话线,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她仿佛可以看到明月瞬间敛下来的惊喜表情以及淡淡失望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心软,可是很快,她又晃过神来,淡淡地开口:“你妈妈最近有回国吗?或者,爸爸这两天有没有跟你们联系过?”
“妈妈没有回国,爸爸也没跟我们联系。我上个月打电话去监狱,打了三次爸爸才肯接,可他只说了一句话,让我以后别再给他打电话。姐姐,爸爸为什么不让我给他打电话啊?”十六岁的明月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声音清脆,语调里总带着一股子孩子般的天真,不管犯了什么错,都令人不忍责怪。她从小就是被放在阳光玻璃花房的小公主。
“噢,那我挂了。”明媚心里最后一丁点希望也终于落空。她这才肯相信,父亲是真的失踪了。
“等等,姐姐。”
明媚扣电话的手迟疑了下。
“姐姐,我很想念你。”明月轻轻地说。
明媚的心里忽然就突突跳了下,她扬手,“咔嚓”一声,将座机扣上,然后躺回床上。可是那个夜晚,她再也睡不着。
思维很乱,回忆像暗夜里的潮水,纷杂地涌过来。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明月,是父亲出事后的第二天,法院的人将家里所有东西都贴上了封条,继母章雅岚坐在沙发里闷头喝酒,而明月却跟着工作人员满屋子跑来跑去。人家将封条贴哪儿,她接着就愤怒地撕掉,然后伸出手臂护住那些东西,大声喊,这是我的钢琴!你们走开!这是姐姐的军舰模型,不许你们碰!弄得工作人员很尴尬,怎么劝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明媚走过去拉她,她却死死地抱住钢琴架的脚不肯放手,明媚用力扯她,两个人推攘间,明月的额头撞上了钢琴架,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伸手一摸,吓得大哭。从小她的心脏就不好,这一哭一闹的,脸色一下变得特别苍白吓人,那几个工作人员也不好再勉强封条,只让他们尽快搬走。
明媚转身拿了医药箱出来想给明月包扎伤口,一身酒气的章雅岚抬手就甩了她一个巴掌,恶狠狠地骂道:“害人精!”那巴掌很重,明媚的脸颊顿时泛了红印,耳畔嗡嗡地响,但是她没有哭,只是放下医药箱默默地回了房间。
章雅岚不喜欢自己,或者说,她恨自己。明媚清楚地知道这点,从她十四岁那年被明旗冬接回家开始,她就知道。
而自己呢,对她也是充满了怨怼的吧。如果不是她,她不会从出生便没有母亲。如果不是她,她不会等到十四岁,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自己还有一个亲人——父亲。
明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死于难产。
关于母亲的故事,外婆是从来不肯对她说的,她是后来从那些爱八卦的左邻右舍口中拼凑而来。十几年前,父亲还只是刚刚考上公务员的低级职员,与母亲从大学时开始相恋,再美的承诺都抵不过现实,父亲最终娶的是家世良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章雅岚,那时母亲已怀有身孕,伤心愤怒之下离开了父亲,再不肯相见,并且隐瞒了怀孕事实,这一隐瞒,便是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