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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瞧着阖宫里还是太子孝顺,听说绮雯在路上与太子遇到,是一路回来的?”
    太子点头。
    “你们原就是表亲,年岁相仿,想来相处不错。”
    小鎏氏和淑温婉,时常在皇帝面前露出撮合太子与凌绮雯的意思来,只是往日太子总有些抗拒,每每提及此处,总要用别的事搪塞转移,便连小鎏氏也知是老生常谈,也没作什么期望。
    太子目光轻扫过小鎏氏褚色流仙裙下尚平坦的腹部,停在她的脸上,而后嘴角上扬。
    “从前孤只当表妹是个孩子,这遭却发觉表妹不负盛名。”
    容安公主朱唇微张,趁着无人注意,生生将惊诧咽回腹中。
    小鎏氏有些意外,转头替皇帝掖了掖被角,笑道:“陛下还不信呢,您瞧臣妾说什么来着。”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握住小鎏氏的手,轻咳一声:“朕有些累了。叫孩子们出去吧,你陪陪朕。”
    容安公主看了眼太子,她本就是来等他的。太子闻言行礼,携容安公主一道出了曦和殿。
    殿内安神的枯荣香静默地燃烧,恬淡的香气成丝、成缕、成卷地飘起,又逐渐消弭。
    恰如枯荣,巡回往复。
    “你瞧咱们的太子已经这么大了。终究是朕老了。”
    “陛下永远不会老。”
    小鎏氏将皇帝的手拉过来,覆在小腹上,笑意缠绵地枕睡在他腿边,眷恋的神色一如少女。
    “他还小呢。陛下永远不会老。臣妾与他陪着陛下,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曾说,妾如丝萝,依托乔木。陛下,您是臣妾的参天乔木。您也要永永远远,陪着臣妾与孩儿啊。”
    半晌,皇帝气韵悠长地呼出浊气,爽朗一笑。
    “朕还年轻着呢。”
    ……
    “哥哥!”
    容安公主紧跟在太子身后,一路两人各怀心思,彼此沉默不语。到了东宫附近,她再也忍耐不住,皱起一张脸,拽着太子的袖角。
    “唔,小容安。”太子面对自己一母所生的妹妹,脸上总是不忍太过严肃,他挤出笑意,平常地回道,“你要来东宫坐坐么?”
    “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容安公主俏丽的脸上满是不解,咬着下唇,望着太子,“哥哥不是……从小就不喜凌绮雯的吗?你忘了,咱们两个都不喜的。”
    凌绮雯是容安公主幼时的伴读,与太子等人在昭和殿启蒙读书。那时的凌绮雯还比现在讨喜一些,眼神尚且清澈,但性格却不敞亮。
    容安公主脾性直来直往,她幼时开窍晚,一直很懵懂,不知为何她的小手帕交们都渐渐疏远她去,又全围在凌绮雯身边。
    有一回,分明是凌绮雯失手弄碎了小鎏氏赠予容安的朱瓷笔洗,容安本不甚在意,却听凌绮雯抢先一步去小鎏氏面前求罪,话里话外倒成了容安的跋扈。
    连她另一位庶出的哥哥也出来劝她:“容安,你虽是公主,却也不该如此骄蛮,岂不失礼。”
    容安嘴笨,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楚,只会红着眼眶,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我、分明是她!是她!打碎了我的东西,我……”
    素来贤名在外的小鎏氏沉了沉脸,嗓音虽仍旧柔和,话却凌厉了起来。
    “容安,你身为皇家公主,却少了些容人的雅量,实在不该。绮雯毕竟是你的表姐。”
    唯有太子,容安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冷眼看着凌绮雯小小年纪便哭得梨花带雨,事后将容安搂在怀里,只说:“哥哥都知道,我们小容安受委屈了。”
    还是小姑娘的容安公主,放声大哭出来,眼泪鼻涕洇湿了太子云纹白袍。
    容安公主忆起往事,嘴角下弯,犹有不忿。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太子,在等她的亲哥哥给她一个说法。
    太子轻轻揉揉容安的头发,目光中既欣慰又温情。
    “先回东宫,哥哥再说与你听。”
    ……
    时九柔被东宫的小内侍捧着回东宫后,那小内侍听说太子非常得意这缸鱼,思来想去便擅作主张将鱼缸按照在羽州客房里的摆设,摆放在了太子书桌的侧边。
    刚刚适应了环境的时九柔打量起太子的书房。
    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原以为太子这样气派的人,总要有一间同样气派、抑或者说低调奢华的大书房才是啊。
    可太子的书房平平无奇,书架上的藏书被精心包了层锦缎保护,书页案牍不知被翻看过多少次,不得已有了卷边。
    书桌上的东西似乎是不允许内侍宫人们动的,所以摆放的稍微有些凌乱,与她前世有些相仿。
    初秋的风钻入镂刻雕花的窗,吹得琉璃鱼缸里水波荡漾。
    时九柔舒舒服服地仰面躺着,闲适地摆动起修长的鱼尾。
    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同,她觉得呼吸都畅通起来,似是哪处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的芬芳引诱着她,又似乎处处都氤氲着芬芳的灵气。
    她依照原身的记忆,试探着放松开一点体内的灵韵池,那一个小小的隘口便立刻被周身充盈的灵气撞上来。
    呼……舒服!
    这是什么宝地?这就是天子潜邸的妙处吗?
    扑哧,时九柔忽然乐了,她作为穿书而来的人,天然抱有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所以当她想到天子实乃真龙之子的时候便忍不住了。
    或许在书中世界,还有一个隐藏的设定。皇帝真的是真龙之子,而太子自然也有真龙之气咯。
    说来荒谬,但时九柔惬意地松开她的灵韵池、饱食灵气的时候又感慨道,她都变成美人鱼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正美滋滋地泡着灵气澡,疗愈内伤,顺便放空大脑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寂静。
    喵——
    下一瞬,时九柔圆润的鱼眼里倒映出一张硕大无比、两腮丰满的猫脸。
    妈咪呀!
    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时九柔一下就从水里翻跃起来,竖起鱼鳍鱼尾,浑身颤抖绷直地与琉璃鱼缸外那只大狸猫对视。
    狸猫耸耸鼻子,两只山竹般雪白的爪爪扒在琉璃鱼缸边沿,黑黄花的毛脸贴在鱼缸上,溜圆的眼睛里,既好奇又害怕。
    猫猫:你是什么东东?
    鱼鱼:莫挨劳资!!!!!
    第6章 “请你与我公平竞争。”……
    时九柔呼吸都要停滞了,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在胸腔里跳动。她若还有汗毛,怕是已经根根竖起。
    跨越物种的漫长凝视后,狸猫君终于出手了。
    抖了抖浑身的毛,狸猫山竹手爪撑在鱼缸上,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热气喷薄在水面上。
    水面涟漪阵阵。
    好大一股热风,时九柔被水流冲得游动起来。
    狸猫似是第一回 见她,吐出粉红鲜嫩的舌头,探进水中。
    猫舌上柔软的倒刺刮倒时九柔的鱼尾,时九柔被那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震得天灵盖发麻,她贴在鱼缸一角,瑟瑟发抖。
    狸猫似乎很疑惑,收回舌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时九柔。
    它不甘心,却又被时九柔挑起了兴致,用山竹爪爪大力拍在鱼缸上,一个不小心爪尖卡在壁沿上了,狸猫欲要抽回爪子,却发现抽不回来,惊慌失措起来,一个劲地把爪子向后缩。
    于是,琉璃鱼缸被狸猫爪子拖带到桌边,半只缸体出了桌沿,摇摇欲坠。
    水中的时九柔顿时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晕眩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一角雪青衣袂,飘飘落落。
    太子送别容安公主,想去书房静静心,推开书房的门,入目便是如此一番景色。
    狸猫惊恐地回头看着他,爪子还卡在鱼缸壁上拔不出来,委委屈屈地“喵呜”一声。
    而那琉璃鱼缸已经倾斜,失去平衡立刻要从书桌上跌落下去,缸中的水泼洒出来,里头那条粉色的璃曼美人鱼拼命向琉璃鱼缸的底部游去,与要倾倒出来的水势顽强地做着抗争。
    太子屏气皱眉,右手抬起,食指与拇指微屈,飞快地打个指诀。
    一股带着灼热力量的气击打在琉璃鱼缸上,生生将它托住,推回了桌面。
    时九柔终于稳住,待晃晃荡荡的水平静下来,发现水已经不及缸壁一半高,不禁有些后怕。
    若是被猫弄翻了缸、她被摔在地上,不论是干渴而死还是被猫爪玩弄而死,都有辱她堂堂鲛族二公主和穿书者的身份。
    时九柔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面色铁青地看着满地满桌的水,幸好小内侍将鱼缸放置在书桌的侧边,不然他一桌子的案牍都要泡了水,隔天上朝难道要满朝文武拿着这泡了水的东西?
    他拎起狸猫的后脖颈子提在空中,看着猫猫无辜且委屈的大脸,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手指不轻不重地在猫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以示惩戒。
    “豆奴儿,你做的好事!”
    狸猫蔫蔫地耷拉着头,悄咪咪喵呜一声。
    时九柔劫后余生,瘫软在鱼缸里,太子的形象在她心里立刻高大伟岸了起来,她又觉得太子虽对外杀伐决断,对内却对自己的宠物实在是不错。
    瞧那狸猫养得肥美壮硕,胆大包天,任他气炸了天,也不过小小一个脑嘣儿。
    这主人,暂时还算可靠。
    时九柔又懊悔起来,原身中了琅瑶的计,落到了如今法术全无,被一只狸猫弄得这般狼狈的地步。
    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好好养伤,尽快化回人形,逃离原书的故事主线,找一个隐姓埋名的地方,到那时要法术有法术,要颜值有颜值,搞搞事业、再找个心仪的夫君,岂不美哉!
    太子强压住心里的怒意,他向来不善迁怒,问责了照顾豆奴儿的宫人内侍,叫人把豆奴儿抱走了。
    小内侍伏在地上,他入宫时间短、年纪小,心里害怕得紧,哆嗦着嘴唇瓮声说。
    “奴才……奴才原想着按羽州时的布置,才……才放在这儿。求殿下恕罪!”
    太子转头看向琉璃鱼缸里兀自游动的鱼儿,看她虽也如自己一般困于方寸之间,祸福旦夕间变换,却仍旧能够那么畅快那么自在,他压抑烦闷的心里忽然敞亮了一些。
    “你做得不错。赏了。”太子沉吟道。
    小内侍懵懂诧异地稍一抬头,立刻被身边的老内侍按下去,这才叩头谢恩起来。
    屏退了书房的一应人等,太子幽幽叹了口气,坐在琉璃鱼缸前,少见地托着腮发愣起来。
    时九柔方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回才注意到隔着鱼缸,太子棱角分明又白润无暇的脸就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