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儿女情长时,暗流涌动风将至(中)
叶寒走了,拉着好奇心重的青川如逃亡般离开了梦梁楼,可能她连青川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也不曾想过,只是一心害怕运河画舫上不堪入目的糜烂画面教坏了青川,而且走得太急,叶寒只能抱歉看了一眼静立在一空月色下的孤冷身影,这难得见面真如同牛郎织女在银河上的鹊桥相会,于一年的翘盼,换一刻的相见,相见亦是别离。
七夕花魁竞选早已结束,运河上的金粉画舫也稀疏散去,看热闹的人群倒是不减,摩肩接踵,热闹喧哗了一城。
出了梦梁楼,转眼,叶寒三人就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人群中。
宁致远在楼上追寻着叶寒的身影,无奈人海起伏,人山叠嶂,他还是“弄丢”了叶寒,可惜、不舍,情与何人说,初离开便思念满头。
明月东南升,月如霜,冷满楼,七夕夜,团圆无奈说离愁。
一道黑影如风闪落栏椅旁,“公子。”于一唤道,口中是难得的细微喘息,宁致远耳朵灵敏一下就捕捉到其中变化,好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于一自小习武,筋骨极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尤其是在轻功这方面更是无人能及,若说他现在身上青色劲服有几条细小裂口是属于正常,那么他现在的轻微喘息可就不符合常理了,难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被问及如此丢脸的事,于一别说多尴尬了,满脸黑线,可来自主子的问话他又不能不说,又气又懊恼,闷闷说道:“刚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徒,武功不低却极为阴损,专挑我薄弱的地方攻击,最后被逼得只能向城外逃窜,所以现在才回来,望公子恕罪。”
宁致远摆手示意于一退下,没有怪罪他离职失责,蓦然回头见运河上红豆馆的画舫依旧安静停留在杨柳岸旁,画舫内的糜烂画面未曾结束,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兆。
然后宁致远把目光放空于楼外长空之中,修长食指在栏杆上看似无心却十分规律地轻敲着,想得出神,心中迷雾渐渐散去,大概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一被一群高手围住,只拖不伤人,是想给这边找人争取点时间,所以想找人的人必定也是派去这群高手的人,即使不是也必定跟青川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儿,宁致远突然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无力感,这名叫青川的绝美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为何会出现在云州,他的出现会不会阻碍自己在云州、甚至在北齐的谋划,还有,这时宁致远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握住碗口粗的栏杆,双眸显得慌乱,他究竟跟叶寒是什么关系?姐弟?宁致远轻嗤一声,他可不信!
“你怎么进来的?”于一一声惊惶质问,宁致远闻声转头一看,只见房内烛色明亮,熠熠生辉,房内正中间,一少年背手而立,白袍无纹,容颜倾城,却气势凌然。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陪鸢叶寒下楼了吗?”宁致远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对青川有气的,连他自己也没发现,所以刚才才气得差点把叶寒的小名都说出来了。
怒气藏于话间,青川听后只是浅然轻笑,纯良无害,话也说得温和,“你该换个护卫了。武功太差、脑子又钝,你能完完整整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你说谁武功差脑子钝了?”于一气结,你可以侮辱他的人格,但绝对不能侮辱他的武功,还有智商。
青川回得淡然,“我站在房间这么久你才发现我的存在,你不是武功差那是什么?还有你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引到城外,不是脑子发钝又是什么?”
“你”
于一气得欲拔剑以对,宁致远一记眼色便让于一罢了手,冷静问道:“青川,你有何事?”
“我落了东西,上来寻一下。”青川没有说谎,对叶寒说的也是一样,只是东西寻不寻得到又是另一番事。
这样蹩脚的借口大概也只有叶寒才会相信,宁致远平静站着,直觉告诉他青川一来不止这么简单,必有深意。
这时,青川也已走到房外栏椅处,楼外运河人景一览无遗,“都说长乐青楼红馆,春色香艳未央,可今日一见,才知江上雕栏画舫,荡漾春情无限。”说到这儿,青川意味深长问道:“不知宁公子可有同感?”
画舫上那方大开的雕栏窗扉,窗棂成了一四四方方的华丽画边,是死的,是固定不变的,而里面的画却是活的,是实实在在不停在变的。
(此处省略226字,原因依旧如上,还是请各位看官自行脑补,敬请谅解。)
见宁致远沉默不语,青川无声一笑,“宁公子掌管着全城闻名的兰麝馆,怎么连自己的手下都不认得了?”
兰若,青川见过几面,但画舫中的兰若却不是他看到的,准确地说在这之前他就知道兰若上了红豆馆的画舫,跟张煜一起。好像想到什么,青川心下讥讽,这世间之事,好不荒唐!
“你这么骗叶寒,你心安吗?”
宁致远冷言问道,一直以来青川在叶寒心里就是个孩子,天真无邪,不染世俗尘埃,可实际上呢,眼前的这也叫青川的少年,在同样的颜下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却是那么的老辣成熟,就好像在他身体里住着一个远不符合他年龄的灵魂,却极力表现着他十二岁应有的天真无邪童去欺骗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这人心可真够曲折扭曲的。
听后,青川摇头看向宁致远,那双如夜深邃的墨眼里轻泻出笑意来,一空中全是无声的嘲讽,“那你这么骗她,你又心安吗?”
仿佛被人猛然锁住喉咙,宁致远本能浑身一滞,忘记呼吸,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去,“你什么意思?”
面对宁致远外强中干的“恶狠”质问,青川居然笑出了声来,可那双极好看的眸子中却是冰山中的寒意,冰冷入骨,“我什么意思?宁公子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你前天不是刚接到北齐朝廷的圣旨吗,上面写着夏国质子公子远,居北齐十载,节操素励,经明行修,近而立之年未有妻室。先帝六女,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华待字金闺。良缘天作,今特下旨赐婚”
“你如何得知?”宁致远心惊,若青川知道了,那叶寒又岂能不知?
青川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笑着,如大雄宝殿中普度众生的菩萨,拈花一笑,笑尽人世苦海,笑尽世间庸人。
宁致远很快恢复心神,负手林立于栏椅前,当慌乱散去然后心就空了,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无心亦无底,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怅然望于楼外明月,故国不堪回首,终是不能两全,一心寻于平静,“看来朱老夫子真的很看重你,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瞒着你。”
青川冷笑,更是讥讽,既没否认也没肯定,随宁致远怎么猜想,只说着正事,“宁公子也知道,我姐姐叶寒年少不更事,随便有人说什么她就信,最容易被骗上当”
当“叶寒”两字被提及时,就像是一记钟鸣敲醒着离别的丧钟,宁致远无力地闭上了眼,想逃避却抵不住青川如咒语般的诉说,“我姐姐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不识男人本性,几句甜言蜜语就被有心之人骗得团团转。而如今你已有婚配,愿你亲自出面断了她的黄粱闺梦,免得她因情伤身,心成灰烬,枯萎而死。”
最后一个字,简简单单的一个音,却被青川刻意拉长尾音,其字的杀伤力顿时翻了几倍,只见得宁致远浑身一抖,然后便是猛然咳嗽起来,惊得于一连忙从暗处窜出,“公子,您没事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无事!”宁致远摆手不去,看向跟自己对立站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于一也看着青川,也是带着敌对的意味,只不过主仆二人的含义是明显不同的。
宁致远一手压制住想强烈起伏的胸膛,面色开始苍白,强撑着说着,异常坚定,“我从未骗过叶寒,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你是说感情上,还是在欺瞒她你已有婚约这件事上?”青川一针见血问道,他深信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即使现在的宁致远就是一普普通通为情所困的男人,他也决不放弃打击他的机会。
宁致远黯然低头,然后又是猛然一阵咳嗽,像势必想把肺咳空的感觉,青川依旧冷眼,毫无怜悯,更是雪上加霜,“我相信你在感情上对我姐姐是认真的,可这婚事,你敢发誓你真的是前天圣旨下来时才知道的吗?”
青川允许这世间险恶都落在他一人身上,但绝不能有人欺负叶寒分毫,这是他的底线,现在有人触碰到他的底线,所以他也绝不会留情地报复回去,“从南关江头下至云州的那一次,你就在谋划,对吗?或者在这更早,你借用他人身份在北齐经商,虽然你身为他国质子,是不能做此种之事,但夏国每年按时进贡,俯首称臣,而且北齐朝廷每次卖兵器给你都能大赚一笔,所以对你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却是北塞胡人不能容忍的”
宁致远听着,脸色变得更白,因病,也因青川所说属实,“他们屡屡与你作对,截你货船,派人暗杀于你。你知道北齐朝廷不会因为你一小小他国质子出头,所以你一直在忍,也在等,等一场能打疼北齐朝廷的滔天杀戮,终于不负你望,胡人勾结定州官府还有当地水匪,偷袭北齐货船,惨杀北齐子民百余人,震惊朝野。再加上胡人之前种种罪状,数罪并发,北齐朝廷断绝了两国交往,你终于如愿以偿。”
多年小心行事,布局,运筹帷幄,一桩桩不为人道的隐事从一无关紧要的人扣哦中说出,宁致远顿时觉得一口憋了十年的浊气终于一吐而空,异常舒畅,有种飘然解脱之感。
清眼定目,旧疾复发一时好不了,宁致远只能借着于一的力站起,背脊笔直,“你说的,我不否认。又或许,从我决心对付北塞胡人起,我就想到了齐夏两国会有联姻,只是,我从未曾想到与北齐联姻的人会是我。”
之前因他国质子身份,他一直犹豫不决,怕自己无法给鸢鸢一个安稳的未来,而且父王也不会答应自己娶一个平民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北齐人,但在解决完北塞胡人的事情之后,这些年困扰夏国的外患终于解决,他身上的重担也彻底放下,所以他鼓足勇气写了封信给父王,告知他自己想娶鸢鸢为妻。
想到年幼就送他来北齐为质子,这些年一人在他国孤苦无依,父王觉得对不起自己便答应了,只要他在异国他乡过得好,有一人真心爱他对他好与他相伴一生,即便这个人只是北齐一出身卑微的民间女子而非什么世家贵女也不在意。
他本打算在鸢鸢今年小寒生辰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给她个惊喜,可谁知世事变化得太快,原本身为王储的三哥竟在与北塞胡人作战时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保护家国的重任还有与北齐的联姻都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夏国建在高山峡谷之中,不宜耕种,交通亦不便,国弱而民不强,虽名贵玉石多产,但少强军卫国,屡屡被他国侵扰,其中以北塞胡人最盛。传到父王这一代,夏国积弱积贫已久,北塞胡人有几次都快杀到夏国国都。为保夏国不亡,夏国一边与周边他国联姻,又送他这么个幼子于北齐为质,借此换取丝毫支持,一边重振军纪,全民皆兵,共抗胡人,这才喘言苟活至今。
虽然父王这一大挽颓势之举,着实起了效果,但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不小,光是联姻的姐姐都送出去七八位,其中还有两位是送到北塞胡人的狼窝里去的,即使如此,北塞胡人也没放弃吞并夏国的野心,为此他已有三位王兄在与胡人对决的战役中捐躯报国了,而他因远在北齐为质这才幸免于此。如今正值夏国危难存亡之际,他又怎能因儿女私情而弃父王家国不顾!
夏国的国情青川何尝不知,只是天不由人,“难道还是你那身重三箭离死不远的三王兄,或是你那垂垂老矣的父王?除了你这唯一还活着的夏国质子,北齐朝廷还能选谁?再说,你自始至终,恐怕都未曾想过拒婚吧!”
青川今日是有备而来,句句无一不中他的要害,齐夏联姻,对孱弱的夏国无疑是一记强大的助力,虽然他知道这是北齐朝廷把夏国用作一枚对付北塞胡人的棋子,但这是夹缝生存的夏国唯一的出路。
心里抉择已经作出,宁致远背对着青川,一身孤冷,决定了与寂寞终身为伴,“叶寒”,刚说出这两个字,宁致远就觉得艰难,后面的话好像卡在嗓子眼怎么也不愿意出来,“给我五日,五日后,我必定与她,一刀两断!”
话落了,宁致远的力气也被掏空了,仿佛是被人活生生挖空了心肝,血肉模糊,即使不甘,不舍,不情愿,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拿走,无能为力,道尽悲凉。悲愁入骨,压抑已久的咳嗽排山倒海重卷而来,喉咙一痒,一口粘稠的心血喷吐一地,血腥浓浓,血迹斑斑,“公子,公子”,于一大惊失色,这才觉察到宁致远身体虚弱到何种地步。
“望你言出必行,勿让她徒增伤与悲!”既然伤害无法避免,还不如早说为好,把伤害降到最低,这样他才能慢慢地治好她的伤,等她痊愈,然后,然后陪在她身边,这样他也满足。
凭借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意志支撑着半分清醒听完青川之言,宁致远缓缓点头,如立誓庄严承诺。不出所料,他还是负了鸢鸢,从此她便只长在他的心,成了他的心肝。
一江月,满潮无声;双悲曲,川澜江海,不说宁。
七夕街头,夜下的云州是九霄之上的天街,灯火白炽,人潮涌动,吆喝叫卖,一如白日之景,双重繁华,云州之城。
叶寒突然觉得青川去的时间有点久,心想是不是东西还未找到,又或者是不是他遇到了什么危险。越想着越不安,叶寒说了自己的担忧,拉着花折梅一起回梦梁楼找青川,却被花折梅漫不经心地呛了一句,“就青川这脑子,不坑别人就不错了!”
话是这么说,可叶寒还是放心不下,想回去找青川,但几次都被花折梅拦下,不是说怕跟青川错过,就说人多不好走,反正千百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就不让叶寒回梦梁楼。叶寒也知花折梅好吃懒做的性子,只要懒癌一犯坐着都嫌累,可无奈他男子天生力大,叶寒硬是被他强留在原地等青川,美其名曰怕她被人牙子给拐走了,自己却在馄饨摊吃得不亦乐乎,只是偶尔眼眸微深一下,当看着又端上的一碗热馄饨。
不过还好,没过多久青川就回来了,叶寒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安十足,只不过她这时的注意力却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落在平安归来的青川身上,而另一半却落在街边的一小角落上,是一卖鱼丸的小摊。
“怎么现在去了这么久,现在才回来?对了,东西找到了吗?”叶寒打量了青川一圈,见他衣衫完整,除了脸上热得冒了几滴汗,一身平安,也就彻底放心了。
青川摇了摇头,也并不在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算了,下次再买。”叶寒听后也未曾多想,只是目光不时瞟向角落里的小摊,青川如此心细之人怎能没察觉到,也随意看了一眼,笑着打趣道,“姐姐是没吃饱,还想吃碗鱼丸汤?”
“你真以为我是花折梅呀,怎么吃也吃不饱?”叶寒没好气地瞪了花折梅一眼,可惜却被无视了,吃了四碗馄饨都没吃饱,叶寒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给他饭吃,怎么一出门就成了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青川踢了一下花折梅,让他注意一下,花折梅才不理会,埋头于汤鲜味美的馄饨中去,心想着要不是我在这里帮你打掩护,你早被叶寒识破了。
“算了,让他吃个够吧,反正也不差这几个钱。”说完,便提脚向街边角落卖鱼丸的小摊走去,但脚还未跨出一步,便被青川拦下,认真劝道:“姐姐,我觉得你还是不去最好。”然后看了一眼小摊上来回跑动的几个熟悉人影,青川深思熟虑,补充道:“我想,吴伯一家,也是这么想的。”
这处馄饨摊跟吴伯家的鱼丸摊不远,仅仅有一街之隔,只不过今日七夕人拥挤了整条街道,叶寒也是在无聊等待中时偶然看见的,当时只觉卖鱼丸的人很熟悉,很像吴伯,直到吴婶、吴今,还有桑桑都接连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才完全肯定是吴伯一家在卖鱼丸。
“我只是想过去看看。”叶寒无力辩解着。
“不行!”青川难得一次对叶寒态度如此严肃,不仅让一旁吃得正欢的花折梅惊愕抬头,连叶寒本人都有点不适应,茫然瞪大双眼看着青川,好像做错事的学生正在接受老师严厉的批评一般。
叶寒坐在长凳上,眼神轻飘,心虚十足,嘟囔着嘴替自己辩解着,“我就是好久没见了,想过去跟吴伯打声招呼,顺便也吃碗吴婶做的鱼丸汤。”
“姐姐,你真的是这样想的?”青川站着笔直,居高临下的视野让他可以看清叶寒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她说谎时手指总喜欢抠着指尖的举动都没放过。
被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反问,叶寒难掩心虚,而她心里怎么想的,青川怎能不知。
别看姐姐平时一副精明聪慧的样子,做事赚钱从不肯吃亏,其实她骨子里是一很简单的人,甚至于有时候过于认死理。她的为人处事原则就一条——你对她好,她还你十倍的好,你要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她会竭尽全力地帮你,但你要是对她坏,她能记恨你一辈子,即使有一天你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要饿死了,她也绝不会帮你一下,说不定还会当着你的面把手中多余的馒头一个一个扔给街上的流浪狗,但也绝不给你一丁点馒头屑。
从南关下云州开始,直到现在,凭心而论,无论是吴伯还是他的家人,对他们三人都是极好的,而且都是那种傻傻地只知道付出的对你好,从不求回报,大概这就是姐姐为何会不遗余力地帮吴伯一家,既是报恩也是报德,愿世上所有的善良都能被温柔对待。
可是,青川看着叶寒,严肃不减,语重心长说道:“姐姐,你也知吴伯一家是老实忠厚之人,别人占他便宜,他可以不在意,但他却做不到自己占别人的便宜。你想想,吴伯宁愿一家出来摆摊卖鱼丸挣钱,也不找你帮忙,就想不给你添麻烦。若你突然出现,按你这热心肠的性子,定少不了一阵帮忙,到时候你让吴伯一家如何自处,如何能心安理得?”
“可总不能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帮吧?”吴伯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来摆摊,还有吴婶自从被齐满生那件事后身体就不见好过,家里就剩一个还在读书的儿子和一个年幼的女儿,这样的吴家怎能让叶寒放心。
见叶寒不再贸然行事,青川态度顿时温和了下来,“姐姐,我知道你想帮他们,可帮也有帮的方法,你要是直接跑过去胡乱乱帮一通,可不就是帮倒忙了吗?而且你瞧吴伯的儿子也在,他可是私塾里应考在册的秀才,读书人的清高哪忍受得了他人的嗟来之食,你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吗?”
被青川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劝说,叶寒才知在这之前自己给吴伯一家添了多大的尴尬和心理负担。
自从定州水匪事件后,吴伯死里逃生回来,便彻底断了跑船的念头,为了养家便在以打鱼为生。她知道后,便没事就送些东西过去,贵重如银两,价廉如油盐,可都一一被婉拒。有几次她把东西放在门边,敲门就走了,可第二天东西又原封不动出现在自家门口,而且还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或一笼新鲜的河虾。
如今一想,叶寒真想扇自己一耳光,自己那些做法可不就是暴力慈善吗,就好像以前在读书时,学校领导总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贫困学生发助学金,她当时站在第一排,她还能清楚记得那些站在台上拿着助学金却永远耷拉低着头的贫困学生,完全没有一丝被捐助后的喜悦。是呀,这世上谁愿意被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自己的不堪,他们是穷,但穷也有穷的尊严,吴伯懂,青川也懂,自己也是懂的,只不过在关心则乱里给忘了。
“那你有什么法子?”叶寒现在完全听青川的,因为她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法子。
青川回头看了眼充当跑堂的吴今,即使儒服下身,身着粗布麻衣,举手投足还是难掩的书生气,“你瞧这样如何?吴今现在在私塾读书,我听说他文章做得极好,学问更是在同窗中数一数二。我请朱老夫子出面,让他跟私塾的管事打声招呼,每月给学问做得最好的前三名奖以银钱,作为鼓励。凭着吴今的才学,定能入围,这样一来既能保证了读书人的面子,也能很好地帮助到吴家。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真是个好办法,青川你的书真没白读。”要不是因为街上人多,叶寒定忍不住要大大拥抱青川一下,只好改为捏着青川白嫩的腮帮子,嘴里的溢美之词声声不绝。
一旁,手中的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胖乎乎的馄饨,花折梅看着被叶寒捏着两腮、笑得酸爽至极的青川,心里暗道一句,阴险。
别以为他不知道青川玩了什么把戏,今晚七夕,估计最高兴的就属他一人,不仅收拢了萧铮这一有力帮手,还顺便解决了宁致远强有力的情敌,连吴今那么一个对叶寒有好感的炮灰都一起被他收拾掉,真是一箭三雕呀。不过,鬼知道除了这些青川暗中还做了哪些事?
“对了,”叶寒高兴退下少许,对青川说的方法补充道,“让朱老夫子出钱资助吴今哥哥,这样是不是不好?要不这样,这钱我出了,朱老夫子只要出下面就行了。”
吴今,还哥哥?
青川心里冷笑,他保证从明天开始,吴今不仅会天天留在私塾用功读书,不用替家里的生计操心,而且他连私塾的门都出不了,让他心无旁骛地为科考做准备。
青川面色如常,让叶寒不用为此担心,“本来劝学堂对云州各个私塾都有捐助,以学问高低奖勉优秀学子。请朱老夫子去打声招呼,也不过是把奖银提高点而已,不用你出钱。”
这大概就是古代的奖学金了,叶寒借着人群中偶尔闪现的空隙看着对面忙碌不堪的鱼丸摊,吴伯剁鱼烧火,吴婶掀盖煮鱼,吴今跑堂送客,桑桑收拾桌子,虽然生活艰辛却一家都在,烟火中团圆温馨,叶寒看着一阵心暖,好不欢喜。
“姐姐,前面烟花快开始了,我们也去看看。”
青川自然拉着叶寒的手,再加上他拿一张笑容绽放的俊美容颜,丝毫不会招人拒绝,叶寒也回握住青川的手,满心答应下。她也有家人,这就是她的弟弟,对了,她还有一部不靠谱的哥哥,叶寒一把将坐在长凳上消食的花折梅突然拉起来,左手牵右手,右手牵左手,三人兴冲冲地朝放烟花的高台走去。
当然在去的路上,青川和花折梅两人的心理活动也极为丰富,至于是什么,那就凭各位看官自行脑补了,但不容有疑,这必定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