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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拉着我按了十多次27楼的门铃,然后他逐渐变得焦躁,开始用力拍打着门。其实刚刚在电梯里报出去27这个数字之后,我还是有点侥幸的,我希望他现在已经出发去旅游了,这样老板再怎么敲也不会有人回应。
    天不遂愿,门板在老板不耐的拍打下终于有了反应:竟池开门了。
    [11]
    竟池的手握着门把没有松开。老板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向门缝里的人展示:“这是你家的小孩吧,在我的小吃摊上蹭烤肠吃,一吃吃七根,我这一天的促销活动都白搞了。”
    竟池脸色发黑,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板继续嚷嚷 “把他带上来不是为了找你要钱的,是想请你以后按时按顿给你弟弟吃饭,不要让他出门白吃白喝。实在不行给他点零花钱,让他点外卖也可以呀。”
    竟池头更低了一点,像是表达抱歉。
    老板的声音变小了点,语气里带着些埋怨 “看你是店里的熟客了,这次就算了吧” 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往门里一推,可能打算走人,“好好教教你弟弟吧,看你平时待人接物都那么客气,怎么不教…… 哎哎”
    老板松开我的手腕,往前跨了一步。竟池开门的时候,我有点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间或偷偷看他两眼。突然听到老板的惊呼,猛地一抬头,发现竟池的身体正直挺挺地向下倾倒。
    我和老板一起扶住了他,从两边架过他的胳膊,把人扛进客厅,安顿在沙发上。
    客厅的白织灯功率好像很大,本来就被白色塑料覆盖的房间现在看来更是白得刺眼。
    只有竟池的脸是黑的……他该不会气晕了吧?
    老板在我身边拨急救电话,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竟池,显得十分焦躁。挂了电话,他半跪在沙发边上,一手挽着竟池的手腕,用食指和中指探竟池的脉搏,一手举起凑近眼睛,像是在读秒。
    老板没转身,只提高音量叮嘱我仔细找一找家里开着的药瓶。他跟我解释这是要判断竟池吃了哪种药,剂量是多少。我其实没懂吃药跟拨打急救电话之间有什么联系,按照常理,人们吃药是为了避免有一天不得不拨打急救电话。
    说话间,老板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人类因为强烈情绪变化或者强烈的运动之后才会呼吸急促,我觉得他是因为前者。他的语气和刚刚非要拉着我讨说法时不一样,听得我头皮发紧,心里焦麻麻的。我意识到这是一瓶重要的药,因为不知道竟池住在哪个房间,我转身冲进距离我最近的房间。
    那是我今天醒来的房间,桌面干净,床品竟然也换了新的,这里空空如也,于是我赶快退出来冲进隔壁房间,我看见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躺着一罐孤零零的白色药罐,浴缸里有腾着热气的水,上方的置物架上端放着两片银白色的刀片。
    等我抓着药瓶冲到客厅的时候,老板正在给竟池做心肺复苏,他的汗不断滴落到竟池穿着的白色短袖上,洇出不太明显的斑驳。
    竟池被抬上救护车时,我作为竟池的“弟弟”也被请上了车,和三名护士以及店主围坐在竟池躺着的担架床边。店主的手还在抖,可能刚刚做心肺复苏时用力过度了。过了一会,他开口让我数一数药罐里的药片。
    其实很好数,因为药罐是空的。
    ☆、家属
    [12]
    初秋的夜晚,天气转凉。刚下救护车时有一阵风吹过,我穿着短袖,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汗毛竖起来,随后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样的体验是成为人之后才有的。
    我和超市老板一起小跑着护送担架车进急救室。穿过走廊的时候,我想起以前陪她看过的一部狗血偶像剧。男主角满手满身都是血,他推着担架床,一只手紧紧握着昏迷的爱人的手,他颤抖着哀求她睁开眼睛,他求她平安无事,求她活着。
    他的鼻头和眼睛红肿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混合鼻水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也蹭在爱人的手上。男主角的眼神里混合着懊恼和恐惧。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握住竟池的手,为他流泪,祈求他活下来。
    这个场面让当时身为小猫的我都伤心了好久,那天的晚饭都吃得索然无味。而她则是从下午断断续续的哭到了晚上,嚷着要寄刀片给编剧,并不断刷新微博,从粉丝发出来的模糊的路透图里猜测下一集的进展。后来她和朋友打电话,说其实一点也不心疼女主,只是舍不得看着男主角流泪。男主角叫江还,她是江还的脑残粉。
    不过这部剧因为女主突然爆发的劈腿丑闻紧急更改剧本,最后女主魂断急救室,草草大结局。这让男主的粉丝集体抗议,列举女主艺人失职的十条罪状,呼吁女主道歉退圈,热度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江还再也没拍过言情剧,开始转换戏路,主攻大银幕。资本的力量果然强大,短短三个月后,江还就出现在了一部贺岁档武侠电影中。
    片中江还一改以往清新自然的奶油小生形象,扮演一个亦正亦邪、似妖似仙的死侍;影片的最后,大战告捷,江山更迭。镜头穿透层层薄纱和帷幔,聚焦到芙蓉床上江还那张精致的脸上,他睨了镜头一眼,随后缓缓盍上眼睛,锁住了眼里的沧桑和凄凉。镜头切到了一只跃出金笼的金丝雀,它迫不及待地扑扇着双翅,磕磕撞撞地从宫殿里飞冲出去。它急急掠过七横八竖倒了一地的死尸:昏庸的君王,残暴的首领,江还的手足姊妹,无辜的侍从和兵将。它继续飞,飞过长阶、高堂、庙宇、竹林,在即将掠过湖泊时,被藏在草垛后面的一群顽皮稚童用弹弓打下,重重的砸进水里,溅起些水花,飞溅的水花又落进了湖河。稚童不以为意,只互相埋怨着出手的时机太晚,少了个野味打牙祭,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