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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吴予培超然出世,一边吃一边还在翻阅周子兮所做的记录,将方才众人的叙述过了一遍,越看却越是蹙眉。
    唐竞其实已经猜到他怎么想,这些人所说有互相印证的地方,也有互相矛盾之处,若是拿到法庭上,可以被指摘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他看着吴予培左思右想,只觉磨蹭得难过,一把拿过那笔记,取笔划去上面的字迹。
    哎!你干什么?!周子兮见他将自己的一腔心血划得面目全非,不禁惊呼。
    但唐竞却连看都不看她,继续执笔划着,一边划一边解释:此事发酵太久,每个人的证言都或许有亲眼所见的部分,有道听途说的部分,也有臆想的部分
    周子兮仍旧怒目,还在心疼自己写的那许多字。
    宝莉却已然会意,点头说:到了今天,讲述这个故事已是一种群体行为。
    唐竞闻言甚是满意,这才是自己中意的女人。
    却不想身边吴予培也跟着恍然大悟:所以,我们只能留下确为亲眼所见的部分说罢,就凑过来跟他一起划。
    这份心有灵犀却叫唐竞甚觉怪异,赶紧将笔记扔在桌上,又往旁边让了让,心道,谁跟你是我们?
    既然有吴予培做那文字功夫,唐竞便安心吃面。等他一碗面吃完,吴予培这边的证言也已厘清。
    菜市街众人并非不愿站出来作证,反而是目击者众多,却都只看到案发那一天的某一时刻。
    下午二时,同行小贩甲看见孙桂登上晴空丸售卖杂食。孙桂与甲交谈,称丸上水手藤间前日赊欠食物款项,是日意欲讨回。
    二时半,码头小工乙在丸上做工,见孙桂在甲板上与一日本水手(三十余岁,蓄须,疑为涉案人藤间)口角。该水手将孙桂挟入舱内,当时又有数人闻声聚集,朝舷窗内张望,却被船上另一水手(二十余岁,疑为另一涉案人城户)驱散。
    三时许,另一小工丙看见两名日本水手(疑为藤间与城户)将孙桂从舱房内拖出,头上包裹麻袋,四肢被缚,推至下层火炉间。丙知火炉间内酷热,恐孙桂有难,情急下船至菜市街告知酒馆老板丁。丁略通英文,即刻至栈房管理处央告码头鬼(栈房管理英国人)上船询问。
    四时许,码头鬼上船询问,得到船方答复,只是琐事纠纷,业已放走孙桂,并打开火炉间让其查看。丁见其中确实只有一堆煤块,才与栈房管理一同离开。
    六时许,日落,甲乙丙三人先后至菜市街,各自一部分的所见通过路人之口传播交换。
    七时,甲返家途中遇到孙桂妻子,得知孙桂并未回家,联想到菜市街传闻,便至码头岸巡处报告。岸巡称:涉及日轮,不敢擅自行动,需待巡长做主。
    次日清晨六时,众人返回码头做工,听闻昨夜水巡捕房派员上船,日水手叙述,谓孙桂行窃自伤而死云云。
    至此,从孙桂上船,到小贩甲向岸巡报告,此间经过已经清楚。口角的起因也可大致推断,但火炉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仍旧无人知晓。而且,那位岸巡接到的报案事由分明是日轮囚禁欺侮同胞,但上报至巡长处,却成为私带军火,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解答疑问的关键又回到了严五身上。
    孤岛余生 4.1
    严五是自己走进酒馆来的,大约才刚在赌档输了钱,脾气甚是暴躁。
    老板念其巡捕身份,总是客气相让。严五却是得陇望蜀,盯着讨酒喝。
    唐竞听见他们对话,已知此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一个,便叫谢力过去请他。
    你是哪个?好像在码头见过。严五问谢力,只当也是个远道而来跑船的,倒是不介意结交一下。
    然而谢力却含糊不答,只回头一指唐竞,说:我们先生有些事问你。
    严五朝那一桌望去,看见宝莉与吴予培,仿佛也在码头见过。他有些警觉,坐在原地不动。
    唐竞见状已走了过去,问酒馆老板楼上可有清静些的地方,他要请严巡捕吃酒。
    老板自然说有,请他们到二楼一个小间,连那严五也被谢力掳了上来,按在一把榆木椅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要问我什么事情?严五看着这一伙奇诡的组合,一个洋婆子,一个女学生,一个白面书生,一个打手,还有一个难以形容,既似书生,又好像打手。
    你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唐竞讹他一句,又扔过一支烟,示意谢力替他点上。
    记者?严五吸一口香烟,将信将疑。他已经看见宝莉手中有一台照相机,但其余几人又不太像。
    我们来是为了晴空丸的案子,有些问题要问你。旁边吴予培忍不住开口。
    唐竞来不及阻止,冷嗤一声摇头。
    果然,严五听见晴空丸几个字起身就要走,口中念叨: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只是小小一个岸巡,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力眼疾手快,又将他掳回来按下。
    严五喊起来:我又能如何?我已经尽力了!
    唐竞闻言心中一动,笑道:的确,你也是聪明,要是说小贩挨打,水巡捕房哪会兴师动众派人上船彻查,这私藏军火的由头想得实在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