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没有开口，仔仔细细地听着谛听说。
    “你应该听罗刹女说过地府打通国道的危险。为了一个百人小村，打通百里国道，地府财政承担不了。所以……化生级别高阶厉鬼的出现，是地府难以控制的。更不要说在地府崩溃之后，现在的化生……根据以前的阴灵成长速度推算，恐怕有一百多只！”
    “然后，这些化生会发现……它们没有天敌！别说阳间那些组织，一只厉鬼如果想隐藏，只要不吞食血食，阳间那些低微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没有天敌……满地血食，这种情况下，化生会出现得何等迅速？实力膨胀何等之快？更不要说，阳间现在被三位道主吸引住了全部目光。可惜……它们只是明面上的头狼，头狼之下……那些化生，才是阳间阴灵大潮的主力军！”
    秦夜微微点了点头，这些细致的地方，他都没有想到，但是在谛听嘴里说来，却让人豁然开朗。
    谛听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高阶厉鬼灵智极高，一旦他们发现传说中的地府不在……接下来就是试探阳间组织，发现他们实力不够之后，马上就是占山为王！”
    秦夜终于开口了：“如果我想不到，你是否就不会说？”
    “当然。”地府呋呋笑道：“这是初代阎罗王走过的路，从万千阴司中杀出来，确定酆都地位。何等辉煌的过程。你如果想不到，说明你的思维还没有到那一步。那就得磨炼，与其现在去和最早出现的几股阴灵势力斗。不如继续埋头发展。”
    “你是不生不死之人，生命无穷无尽，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等你懂了，等你看透了，那时候恐怕已经狼烟满地，各省各市都有自己的诸侯。但，这样，危险会更大，机会也会更多。同时，那时我应该也可以出手。后发制人，你反而占据更大的优势。”
    谛听幽幽看了秦夜一眼：“可惜，我好像无法重温当年初代阎罗的荣耀之路了……”
    沉默。
    秦夜垂下眼眸，沉吟片刻道：“所以，现在阳间确定有阴灵城市？”
    “当然。”谛听桀桀笑道：“而且……我还可以免费送你一条消息。那就是……阴灵城市不止一座，其中两座，已经初具市级规模。”
    市级！
    秦夜瞳孔猛然一缩，倒抽一口凉气。
    好快……怎么会这么快！新地府才镇级，已经出现了市级规模的阴灵都市！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么快？”谛听笑道：“因为……先发制人。”
    “别人可是几十年前就开建设，那时候正处在战争时期，阴灵比现在多得多。别问我在哪，我也只能感觉到个大概，毕竟隔着一层幽冥界。现在的我根本走不出十里。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这次的对手绝不简单。你要用乾坤大挪移没问题，但你就不怕……踢到铁板？”
    它毫不掩饰地嗤笑道：“一旦被别人灭了你的主力，新地府再想发展征兵，可没那么容易。”
    秦夜根本不理会谛听的态度，而是目光一闪问道：“你知道是谁？！”
    “呵呵……地府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谛听喘息了两口，收敛笑容，声音已经凝重起来：“历朝历代，儒家被放逐到幽冥界的……只有一人！也是儒家的千古罪人。你一说儒家罪人，我就知道是他。想不到啊……当日被放逐幽冥界，如今世道轮回，竟然让他逃到了阳间……”
    它感慨了数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孔末。”
    孔末？
    秦夜皱眉，在脑海中飞快搜索，却没有找到记忆。
    谛听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孔末和刘裕还有一些关系。南朝刘宋元嘉十九年，朝廷下令免除靠近孔林五户百姓的徭役，充任孔林洒扫户，代代世袭。这五户人家本都不姓孔，按着当时仆随主姓的习俗改姓孔，其中有一户因此名叫孔景。”
    “五代十国时期，天下大乱，儒林之首孔家各大支派居住各地，曲阜只住了孔家正宗嫡系。孔末乃是孔景后人。趁着孔家旁支在外地，竟然伙同暴徒将曲阜嫡系孔家尽数杀害，又去了泗水杀害了孔子第四十一代孙孔光嗣。夺其家产，取代其位，主孔子祀，以孔子唯一嫡系自居。史称孔末乱孔。”
    “这是儒林历史上第一大凶事，孔末来到阴司之后，接受了百年地狱后重归儒家。官至判官。然而，随着后来儒林弟子到地府的越来越多，儒家终于将他发配幽冥界。其他是否有私下发配我不知。但地府志记录，正式发配的，儒家只有他一人！”
    秦夜简直听得目瞪口呆。
    竟然还有这种事！
    孔末此人……未免也太过丧心病狂，居然以奴仆身份杀光孔儒嫡系！自尊衍圣公！这种人……被发配幽冥界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同时，他的警惕神经已经在疯狂叫嚣。这个对手……非常凶残，而且绝非无脑之辈！
    胆大包天，且心思缜密，孔儒何等地位？嫡系所在，必定家仆众多。古时候的家仆，可是有不少能上战场的。曲阜孔家这种顶尖豪门，无冕之王更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能以一介奴仆之身，谋害孔家众多嫡系！
    远了不说，就说这次对自己的刺杀，也看得出对方的手笔。
    环环相扣，根本不给喘息机会。如果不是自己有阎罗印碎片，这一次……恐怕真的会饮恨当场。
    “别小看这些前朝遗老，儒林为老地府豪门之巅，他们族里的判官……掌握的信息，秘法，数不胜数。就连府君都忌惮三分。”谛听竟然说得有些兴奋，看了秦夜一眼：“尤其……他这种从地府脱身的厉鬼，看到你的一瞬间就会知道你来自哪里。他们要想称王，地府就是最大的绊脚石！只要你被发现，我敢保证，数不尽的暗杀，明杀，将会接踵而至。直到……你们中间一人倒下为止。”
    “这是天生立场相对，根本不存在化解的可能……哎呀呀……这么一想，孔末要逃到了阳间，那两个市级阴灵城市，很有可能在对方手下呢……小鬼，这样，你还确定要用乾坤大挪移？”
    秦夜很想说：对不起，告辞。
    但是……好歹初次见面，逼格得拿稳。而且……
    他苦笑了一声：“我也不愿意。可惜啊……”
    他叹了口气看向远方：“地府已经和刘裕等人签订了海贸合约，两年后开始贸易。这是我们目前仅有的海贸伙伴，一旦不能履行合约，地府还丢不起这个脸，也断了海贸的线。”
    “所以？”谛听饶有兴趣地问道。
    秦夜摇头苦笑：“很不巧，我们选定的地方，距离曲阜就隔了三个市而已。”
    瞬间安静。
    谛听用一种“你找死？”的目光看向秦夜，数秒后呋呋冷笑起来，头微微一偏，一枚鳞片散发着金光飞到秦夜面前。
    “阎罗王阴气可激活。仅限一次使用。乾坤大挪移我已经刻在了上面。”说完这句话，它硕大的头颅彻底垂了下来：“如果没事，就走吧。我如果苏醒之后会来找你，当然……如果你能在孔末手里活下来的话……呵呵呵……”
    秦夜耸了耸肩，伸手抓住了鳞片。
    鳞片入手，顿时，一股浩瀚的阴气从指间直接传达到心脏。他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放手，镇定了好几秒才重新拿了起来。
    “试探么？”化为阴气飞远，即将靠近地府，他才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谛听：“如果是半年前你对我说，我还指不定真放弃了。不过现在嘛……”
    他抬头看着上方黑沉沉的地府，眼前不禁划过那些阴灵因为一箱箱物资运到欢呼雀跃的面孔。还有欣欣向荣的工地。
    “人啊……有了感情，就放不开了……”
    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地府许久，谛听才抬起了头。不过，脸上没有一丝嘲讽。
    “早点知道这些老地府遗老遗少的手段也好。幽冥界……可不止这一个囚徒。要重建地府，老地府的势力，新时代的阴灵你都得面对……你还太嫩了……如果孔末这关都过不了，你谈什么以后？”
    “阴司战国……你真的以为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战国的残酷远超你想象……希望你能活着回来，那时候，或许我会高看你一些……就凭现在的地府，你拿什么资格命令我为你效力？”
    秦夜已经回到了地府，他没有下任何命令，而是在偏殿中独自一人沉思起来。
    孔末很危险……起码对现在的他而言是这样。尤其……对方可不止一个孔末！
    江浙，东山……阴灵已经联合起来了。这是帝国出现的雏形，他很清楚，现在不重创对方，以后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庞然大物。况且，他们没有合作的可能。
    天生立场不对。
    而且……曲阜和武阳距离极近。就算他改换地方，明显江浙也在对方势力范围。往下，是饿鬼道主，往上，是修罗道主，往左是内陆，那边还有畜生道主，更不知道有多少化生已经意识到地府空虚，开始拉拢势力。
    战国即将到来，而这场盛宴，已经初具雏形！
    “必须尽快发兵。”他狠狠握了握手中的鳞片，这一刻真的有些时不我待的感觉。
    一百五十年内，他真的能平定华国？然后国门大开的迎接世界列强？
    现在的挑战，对比起要重新获得世界的地位，和阎摩，塔纳托斯，无名死神这些强国坐而论道，还不够看！
    “黎季希……你最好给我快一点……本官已经不想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