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刚刚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没的？”云风篁皱着眉坐起身，清都连忙取了件斗篷 给她披上，低声说道：“还不太清楚，陈竹出去打听了……这会儿就知道梁氏是血崩没的。”
    云风篁狐疑道：“血崩……产妇死在这儿的的确不在少数，不过本宫从绛雾苑离开时，人还没事儿，也没听说有这个征兆，怎么这才两个多时辰过去，就不好了？”
    “婢子也觉得可能是宣妃想去母留子？”清都小声道，“这也未免太善妒了，梁氏素来温驯，生的也只是位公主，又威胁不到宣妃什么，这都容不下……”
    “就算真的是她容不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云风篁沉默了会儿，淡淡道，“到底人家父兄叔伯都在给陛下办事呢，区区一个梁氏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
    清都抿了抿嘴，她倒不是单纯给梁氏抱不平，只是觉得梁氏是绚晴宫出去的，就算宣妃付出了代价，可当初谈价钱主要是为了皇嗣。
    结果皇嗣生下来了，梁氏却死了，还死的颇为可疑……在清都看来，这未免是宣妃不给贤妃面子。
    明知道梁氏曾经是贤妃的人，生产时还专门请了贤妃过去坐镇，结果贤妃一走就下毒手，也忒不将贤妃放在眼里了！
    此刻听了云风篁的话，方才不作声了。
    总不能为了个梁氏，让云风篁去触淳嘉的霉头吧？
    “不过人人都知道梁氏是本宫的人。”倒是云风篁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她死在绛雾苑，本宫什么都不做的话，未免叫人觉得本宫不中用……到时候家里姐妹嫁去了洛氏，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今儿个天晚了，且安置罢，等明日本宫去寻宣妃理论。”
    而此刻，宣妃正强颜欢笑的唤了个宫嫔伺候淳嘉，自己去厅中处置梁氏的后事：“念在她给本宫生了个女儿的份上，从本宫私库里出钱，着人给她寻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葬了罢。”
    左右忙说娘娘慈悲。
    梁氏虽然生有一女，但出身寒微，位份也低，若无主位发话，基本上就是拖出去一口薄棺草草了事。
    “不是说留她一命的吗？”不过宣妃这会儿没心思听他们奉承，打发了几人去料理梁氏，就拉着几个近侍下来低声质问，“怎么还是死了？”
    她之前的确做好了去母留子的准备，但那只是梁氏生下皇子的情况。
    因着梁氏生的是位公主，宣妃就想着没必要脏这个手了。
    是以刚刚接到消息说梁氏没了，她也颇为意外。
    近侍们不敢作声，都看乳母殷氏，殷氏解释：“底下人提前备了会血崩的药，本来说不用了也就没打算放进去。但有个小宫女笨手笨脚的，听着叫她去将药处理了，也不知道怎么，反正误倒了些进梁氏的饮食里去，结果就……”
    “是笨手笨脚还是故意的？！”宣妃没好气的质问，“这么个东西怎么还让她去碰药？！万一哪天弄错了本宫的吃食呢？”
    殷氏连忙安抚，说宣妃的吃食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人接触：“真的是意外。而且皇嗣已经落地，那梁氏没了就没了罢，也是她自己没福，娘娘都打算留她一命了，却还是赶上这样的事情，可见天生就没有享福的命。”
    其实宣妃心里怀疑所谓的误杀，压根就是殷氏的意思。
    因为之前殷氏就一直劝她去母留子，倒不是怕生母活着会影响了养母跟皇嗣的感情，而是因为梁氏是绚晴宫出来的。
    而绚晴宫主位云风篁是出了名的霸道蛮横，但也是公认的对底下人不错。
    谁知道梁氏是不是心里惦记着前主位？
    又或者她被弄到宣妃手底下之前，就被云风篁那边交代了差使？
    让这么个人活着，不定就是绚晴宫安插在烟兰宫的钉子——还不如趁着生产的功夫把人干掉，一了百了。
    只是宣妃觉得梁氏出身寒微又不得宠，没什么好忌惮的。
    专门弄死她，显得自己多畏惧云风篁一样。
    主仆商量下来的结果，就是各退一步，梁氏生皇子就死，生皇女就活……如今她生了皇女却还是没了。
    宣妃觉得多半是殷氏暗示的。
    不然哪里来这样的巧合？
    然而人都死了，宣妃再怎么不高兴，也不可能为了梁氏一味的责怪心腹。
    这会儿脸色阴沉片刻，到底哼道：“罢了，这事儿你亲自去处置罢，天亮之前务必收拾干净。那小云氏宫里头生了一双儿女下来，生母都还活得好好的，本宫这儿才得一个皇女，生母就没了，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本宫！”
    “娘娘您放心罢，这年头为着生产没了的妇人多了去了。”殷氏松口气，连忙说道，“梁氏自己命不好，哪里能怪娘娘？要不是娘娘庇护啊，没准连皇女都保不住呢。”
    又压低了声音说宣妃，“这么点儿事情有婢子们处置就好了，娘娘何必安排其他人侍寝，亲自出来？自从殷昭仪开了头，如今宫里都在想着法子拉陛下去。陛下今晚上在咱们这儿，明儿个不定又被谁扯了理由喊走。”
    如此宣妃什么时候才能怀上皇嗣呢？
    “……梁氏才给本宫生了女儿，人就没了，本宫还有心思伺候陛下，未免显得过于凉薄了。”宣妃叹口气，她是以做皇后为目标的，所以对于自己的口碑不能不在意，“反正皇女还小，陛下总不可能看了这一回就不管了吧？”
    她自觉对梁氏仁至义尽，这宫嫔的死也不是她愿意的，甚至为了给梁氏处置后事，侍寝都推给了底下人——所以次日云风篁上门来盘问梁氏之死时，她就很是生气：“怎么娘娘怀疑妾身连个宫嫔都容不得？！”
    旁边殷氏帮腔道：“昨儿个咱们娘娘都已经伺候着陛下进内室了，听到消息连忙出了来，连侍寝都是让王才人代替的……那是二皇女的生身之母，咱们娘娘哪里能不关心？请贤妃娘娘看看咱们娘娘的面色，这是一晚上没睡好，净在忙梁氏的后事了啊！”
    “是吗？”云风篁哼笑道，“本宫还以为宣妃这是心里有事儿，才一晚上睡不着呢。”
    这不等于说宣妃做贼心虚吗？
    宣妃怒了：“贤妃娘娘就算位份高也不能如此含血喷人罢？！妾身做了什么需要一晚上睡不着？！还请娘娘明言！”
    云风篁闲闲说道：“这不是你昨儿个才被梁氏的生产吓的不轻，跟脚梁氏就没了，好好的一个人，就在你屋子旁边走的，你心里没点害怕？本宫这话说的不对么？”
    宣妃压着怒火：“娘娘只要开口，总是有道理的。就算本来没道理，经过娘娘一说，也变成有道理了。”
    “罢了，人都走了，这会子说什么也没意思。”云风篁没理会她的讽刺，轻叹一声，就问起梁氏的后事。
    宣妃很不情愿的给她说了，云风篁听罢又问了几个细节，觉得还算满意，这才起身离开——她出了绛雾苑，却没回借月小筑，而是去了醒心堂找淳嘉。
    “陛下，二皇女才落地就没了亲娘，实在可怜。”云风篁见着天子，行礼毕，就一脸悲戚的说道，“昨儿个妾身被宣妃请去绛雾苑坐镇，二皇女抱出来的时候，妾身还抱过她，还说她与陛下眉眼肖似，日后定然是个有福气的呢，结果转眼这孩子就……还请陛下多怜惜二皇女才是！”
    淳嘉如今儿女俱全，本来就对孩子不是很热心，对于刚刚出生的二皇女就更加淡漠了——毕竟他已经有个女儿了，伊氏所出的昭庆公主不但模样出挑，还养在他喜爱的妃子云风篁膝下，根本不是交易给宣妃的二皇女能比的。
    昨日会去绛雾苑，说到底不是为了新生儿，而是为了给宣妃面子。
    至于说云风篁跟宣妃都说二皇女像他……那么小的孩子淳嘉真看不出来像自己的。
    而且像不像的，对于淳嘉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此刻云风篁这么一番诉说，他怔忪了下才温和道：“爱妃所言极是，朕以后会多去看望那孩子的。”
    这么说的时候淳嘉心里寻思着贤妃此举的用心，就听云风篁叹口气：“陛下，若只如此，怕还不够啊！”
    “噢？”淳嘉挑眉，“爱妃的意思是……？”
    “陛下，二皇女才落地就没了亲娘，在咱们看来，这孩子忒是可怜。”云风篁正色说道，“但这世上总有些人口厉心毒，净说些扎心的话。妾身昨晚上刚听到这消息时就非常的担心，今儿个果然底下人就禀告上来，说有人议论二皇女……克母……陛下您说说，二皇女才这么点大啊，怎么背负得起这样的罪名？”
    淳嘉压根没想到这点，闻言就皱起眉，寒声道：“都有谁这样说？”
    “还只是风言风语，妾身急着来给您禀告，却不及彻查。”云风篁叹道，“终归梁氏去的这样突然这样仓促，二皇女很难不被议论的。为今之计，还要请陛下多疼疼那孩子。”
    淳嘉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试探道：“那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心疼她？”
    云风篁道：“就算不若昭庆那样，满月就封公主，总也要赐个名字什么，叫大家明白，陛下是很看重二皇女的，如此，那起子人才不敢妄议皇女。”
    又小声说，“不然的话，往后宣妃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怕不都要让二皇女背锅？这对于孩子来说，也太委屈了。陛下如今已有四位皇子，却只两位皇女，本来就该精细的养着，哪能叫她们受这样的气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再不重视也是亲生女儿，况且养在宣妃名下，抬举了也是给宣妃面子……淳嘉这么想着，虽然知道云风篁别有所图，稍作思忖还是应了，说道：“朕今儿个还去绛雾苑，待会儿给二皇女想想名字的事儿。”
    然后顺口夸了几句云风篁贤良淑德，不愧是贤妃，果然就是爱护宫妃皇嗣云云……这消息很快传到绛雾苑，宣妃不喜反怒：“二皇女是本宫名下的女儿，她的委屈自有本宫给她做主，贤妃凭什么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