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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沈太嫔

      沈太嫔送走女儿女婿的时候,云风篁正在浣花殿摔摔打打的哭闹:“妾身的大伯父大伯母虽然膝下诸多子嗣,可就数二十一哥最出挑。早先云安长公主殿下有喜的时候,大伯母就惦记着二十一哥跟遂安什么时候能得好消息,为此家里祖母带头茹素祈福,只是怕教遂安长公主殿下知道了多想,这才一直没说!这会儿……这会儿……这会儿叫妾身母女俩,怎么同家里交代?!”
    “本来母亲因为不是长媳,却由于种种缘故,越过大伯母当家,就叫大伯母那边很有意见了。”
    “再加上这么一件,怕是祖母都要责备母亲!”
    “这是驸马自己的意思,刚刚阿篁你也听到了,咱们都不是没给他反悔的机会。”淳嘉略带心虚的在旁劝道,“可他一意孤行,这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要是想抛弃遂安,咱们还能拦着点,他如今是一心一意对遂安好,你说咱们总不能不许吧?”
    云风篁愤怒道:“如今得了好处的是金枝玉叶,您这嗣兄当然要叫好了!可是二十一哥何其无辜,就因为皇家那起子龌龊小人谋害遂安长公主殿下,他现在连个嗣子都不能有了!!!”
    淳嘉说道:“他自己不想要,咱们就算强塞给他,他不乐意养着,那也是糟蹋了好好的孩子不是?其实只要看开了权势功名,携了遂安归隐,做一对神仙眷属,也是极好的。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想也想不到……”
    “那陛下什么时候同妾身归隐啊?”云风篁冷笑,什么梦寐以求神仙眷属,你自己怎么不带头呢,“陛下何等心胸气度都放不下,二十一哥才多大?这会儿就这么看的开了,那还成亲做什么,干脆出家算了!”
    淳嘉面不改色,说道:“如今国朝内忧外患,朕不是放不下,是不能放下!待将来海清河晏,朕何尝不想垂拱而治,多花些辰光陪伴你跟孩子们?”
    这种鬼话云风篁半个字都不相信,再说了,真有那么一日,淳嘉想归隐,她都不乐意:哦她辛辛苦苦熬出头了还没怎么享受就走人?那是为了成全谁呢?她是这么深藏功与名的人???
    于是冷笑道:“陛下放不下天下,那您觉得,谢氏也好,妾身也罢,如今的处境,就是能够让二十一哥撒手的时候了?”
    “强扭的瓜不甜,驸马心意已决,你刚刚也劝了,他不听能如何?”淳嘉安抚道,“实在不行,朕召你大伯父大伯母来帝京,亲自同他们讲,成了吧?”
    云风篁怒视着他片刻,扭开脸又哭了:“您什么身份?亲自去说,大伯父大伯母当然没有说不的,纵然敢怒也不敢言!可回过头去,他们怨恨的,到头来还不是妾身跟母亲?妾身的母亲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本该在家里含饴弄孙,结果因着妾身之故,千里迢迢奔波南下来帝京,还要摊上这样的糟心事!归根到底都是妾身这女儿的不孝,早知道我当初不如死了算了,也不至于说如今还要拖累自己的亲娘!”
    她这么说淳嘉不免就收了点儿轻松之色,干咳道:“不至于,绝对不至于,朕都要亲自帮你们善后了,还能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再说……”
    “这是帮我们母女俩善后吗?”云风篁不客气的质问道,“这事儿难道是我们引起来的?!这根本就是帮驸马还有遂安善后!”
    又说遂安,“驸马虽然出身不高,但尚主这经年以来,对遂安殿下如何,有目共睹!结果驸马冲动之下许诺一辈子,殿下哭哭啼啼的没有一个字的阻拦!亏妾身从前还以为殿下是个好的,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归根到底就惦记着自己,一点儿也不为驸马想!”
    淳嘉听着倒是打消了对云风篁的怀疑,觉得贵妃这会儿连遂安都骂上了,可见真情流露,非常符合他所了解的云风篁的秉性,不是做样子的。
    他心念转了转,就柔声说道:“你想想看这事儿,驸马虽然信誓旦旦,但发誓管用的话,还要什么朝廷律法?他这会儿钻了牛角尖,等将来后悔了,悄悄儿寻俩姬妾生儿育女的,朕还能灭了他们父子?可遂安却是实实在在不能生了。如你所言,遂安下降之后与驸马一向恩爱美满,所欠缺的无非也就是个亲生骨肉。结果一朝被害,至今真凶都没能抓出来……她今年也才多大,心里乱七八糟的,顾不上驸马这边也是情有可原的,却哪里可能只惦记着自己?”
    云风篁冷笑了一声,道:“那妾身倒要看看,等殿下冷静下来,会不会帮着驸马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们夫妻俩的事儿,咱们何必多管呢?”淳嘉正色说道,“只要他们自己过的舒坦不就是了?”
    云风篁愠怒道:“得利的是陛下的嗣妹,陛下当然这么说!可我谢氏诸多子弟,最出挑的就这么一个,结果……”
    她咬着唇,恨恨的看着淳嘉,似哭非哭道,“陛下真正狠心!”
    淳嘉知道她的未竟之语,如果只是让谢无争给遂安守着,贵妃发泄一番估计还是会妥协的。
    归根到底是他让谢无争致仕这一点,让云风篁,让谢氏都无法接受。
    如云风篁所言,谢无争是目前看来谢氏子弟里最出色的,而且还不是那种比较出色,是明明显显的拔高了一大截,跟其他兄弟压根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纵观谢氏上下,也就云风篁的资质能够稳压他一头。
    这样的麒麟儿千里驹,搁洛氏殷氏欧阳氏孟氏那几家,都会得到全力以赴的栽培。
    何况是门楣不高急需提升的谢氏?
    要是淳嘉让谢氏其他子弟牺牲前途去陪长公主开心,估计云风篁意思意思的讨价还价一番就算了,可谢无争……换了淳嘉是云风篁他也肯定舍不得。
    “不是朕狠心。”他这会儿就很淡定的否认,说道,“朕其实也是想逼他放弃的,可他却那样斩钉截铁答应下来了,那朕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出尔反尔罢?”
    云风篁知道他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哭道:“那反正二十一哥也还年轻,等风头过后,您肯起复他么?”
    “……那也得他自己愿意不是?”淳嘉一噎,旋即柔声细语的哄道,“要是他跟遂安在封地过的舒坦,不乐意出仕了,朕再勉强他,也不太好吧?毕竟驸马都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了,总不好还要让他往后不痛快。”
    这昏君怎么不立马暴毙了让秦王登基呢???
    云风篁气得摘了钗环砸他,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你!!!!”
    淳嘉眼疾手快接住钗环,劝道:“其实驸马与遂安自来相亲相爱,也许他这辈子就图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呢?”
    那是本宫的嫡亲堂哥他怎么想的本宫还不清楚?!
    而且见鬼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本宫都没有这么儿女情长的,本宫的兄弟能这么点儿出息???
    你自己怎么就不这么想呢啊!
    这天淳嘉是在贵妃的咆哮声中仓皇退出绚晴宫的。
    消息传到崇昌殿,顾箴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同咱们什么关系?”
    有吃力不讨好的功夫她还不如多关心下顾苏那边。
    皇后不管,其他人心里酸,也没办法,只得扼腕叹息,贵妃贤良淑德就没一个沾得上的,要说美貌也算不得第一,怎么皇帝就能这样宠着?
    被认为宠着贵妃的皇帝,转头就跟沈太嫔派过来的心腹宫女说道:“谢驸马致仕这事儿是朕的意思,他既然心思都在遂安身上,再分心仕途算什么样子?再说了,宦场上难免逢场作戏,谢驸马年轻,以前也很少去往风月场所,万一不慎失手,岂不是平白给遂安添堵?”
    “话虽如此,但致仕,这……”宫女一脸的为难,“太嫔说,知道陛下心疼殿下,可是驸马究竟年轻,正是年富力强前途无量的时候,尤其还有贵妃娘娘在,若是就这么致仕了,只怕贵妃娘娘跟谢氏都会十分失望的。”
    沈太嫔虽然偏袒亲生女儿,巴不得谢无争一辈子无嗣也要守着遂安,但还真的没有让谢无争致仕的想法。
    一个是在她看来,就算这誓言是谢无争自己愿意的,天长地久之后,新鲜退去,尤其是上点儿年纪看到别人家都是儿孙绕膝,少不得感到孤寂,然后就是后悔年少轻狂,这种时候,也只有仕途上的步步高升,能够给予谢无争满足与安慰了,同样这也约束着谢无争不敢造次,甚至还得一直哄着遂安高兴;第二个是,纵然遂安贵为长公主,这会儿帝女又不好当权的,富贵地位终归还要看夫家。
    谢氏就不要讲了,没什么好指望的。
    谢无争本来是个极有前途的青年才俊,若是就这么被淳嘉废弃了,往后遂安纵然衣食无忧,又能风光到哪里去?
    沈太嫔认为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太不公平了,毕竟遂安各种待遇比不过明惠她认了,嫡庶有别,可从子嗣到丈夫权势地位都不如云安,她实在是不甘心的。
    此刻派过来的宫女措辞委婉,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是不赞成让谢无争当真致仕的。
    “母嫔的担心朕心里清楚。”但淳嘉缓声说道,“然而谢无争尚未中榜之前,就擅长机变,胸有城府。遂安天真单纯,朕说句实话,她恐怕是斗不过这个驸马的。本来这也没有什么,谢驸马是个聪明人,所以会很明白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遂安。问题是遂安不能生养,如今世道又重子嗣,驸马主动提出要守着遂安一辈子,固然是与遂安还算两情相悦,主要恐怕也是为了邀买人心,扬名立万。本来朝中要职,谁做不是做,他既是朕的妹夫,又是贵妃堂兄,且也有着才干,朕不是不能成全了他!”
    “但这等人,连时下深为看重的子嗣,都能够拿出来作为筹码,足见心性坚硬。若是让他一味在朝中厮混,他日到了高位,连朕都要客客气气的时候,他纵然在外豢养外室,生下私生子女,甚至设法逼着遂安接纳入府……难道母嫔要让遂安冒这样的险么?”
    “这种野心勃勃之人,还不如从起初就不给他任何机会。”
    “至于母嫔的担心,朕也清楚,这样吧,若是谢无争能够一直好好儿对待遂安,过个三五十年,朕也不是不能给他封个爵位。”
    反正这种册封是建立上谢无争恪守诺言的基础上的,意思是谢无争不能有子嗣,族里在他死后帮忙过继的朝廷也不认,那么这个爵位,就是纯粹封给谢无争一个人,他死了也就没有了。
    权当是挂在谢无争面前的一块肉,引着逼着他不能怠慢了遂安。
    宫女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屈膝告退,回去回了沈太嫔。
    沈太嫔听着神色十分复杂,半晌才轻轻一叹,说道:“真真是成也贵妃,败也贵妃。当初只道给贵妃做堂嫂,虽然需要格外谨言慎行些,不能将谢氏看成寻常门第,但有敏贵妃照顾着,也不是什么坏事。结果这次却是被贵妃坑了!”
    见宫女不解,她缓声解释,“如果谢无争只是遂安的驸马,却与贵妃无关的话,陛下就算看出来他存心邀买人心,也不会介意的,会直接成全了他,让他到处宣扬声名,同时也会盯牢了其一举一动,不许背叛遂安……但偏偏他不但是贵妃的嫡亲堂兄,还是谢氏最受瞩目的子弟。这么着,前朝后宫都在先太后的娘家得势时吃尽了苦头,如今后妃但凡有些出挑的,娘家谁不是被盯紧了以防万一?”
    “如顾氏、欧阳氏那种老字号的高门大户,也还罢了,多年积累下来,最清楚目前该摆什么姿态做什么事儿。”
    “像谢氏这种新晋的门第,懂什么啊?只一味的想着振作门庭,可不是犯了陛下的忌讳?”
    “当然他们也是没办法,若是不紧锣密鼓的上进起来,贵妃自己心里怕也没个底。哪怕知道不讨陛下喜爱,这会儿也不得不蓄意为之了。”
    “总而言之,谢无争身为驸马,又是贵妃堂哥,这双重身份本来就够他仕途顺利了,再加上本身的才干品貌,说不得将来就是个能够出将入相的人物。这会儿却再声名鹊起一把,将来如何还用得着说?”
    宫女忍不住道:“太嫔,可是庙堂之上,重臣终归是需要的。”
    “但陛下受尽了牵掣,会再选择会绊手绊脚的人与事么?”沈太嫔说道,“谢无争背后站着我儿这个先帝骨血还有盛宠的贵妃娘娘这两位,都是陛下要么投鼠忌器要么于心不忍的人,陛下这个人,登基那会儿吃过很多亏受过很多磋磨,不免未雨绸缪的厉害。”
    “谁叫当初纪氏能够权倾朝野,除却为神宗登基立下大功之外,也是因为他们乃是神宗的岳家?”
    “这么个教训啊君臣上下三两代,怕是都忘记不掉了。”
    “陛下为了不至于某一天,遂安同贵妃一起为了谢无争求他,使他为难,却是宁可直接不给谢无争任何机会,只将他这辈子都赏赐给遂安了!”
    太嫔捏着眉心,叹息道,“这下子啊驸马就算不敢明着说,心里还不知道多恨我们。”
    顿了顿,她喃喃说,“可不成啊……我就遂安一个女儿,怎么能不为她着想?虽然驸马没有女儿紧要,可是驸马心下不喜,遂安的日子又怎么过得舒心呢?”
    她得想个法子。
    嗯,或者,去找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