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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尖距离眉心三寸,乐离忧判断着受制于马的维克一时不能将他如何,手臂迅速向后推动,将刀扎入了没有防备的男人的后腰,利落拔出。
    乐离忧抬眼瞪着维克,准备好躲避维克的剑。
    被捅伤的男人扶着马儿,放下脚,随后跪在了地上。他放下手中剑,空出手堵住后腰的伤口,想阻断血流,但不大的伤口里,血流快得令人意外。他看向维克,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维克用胡语朝男人喊了一声,怫然之下正要举剑划向乐离忧,然而伴随着一声“离他远点!”匕首飞来,扎进了维克的右肩,他手中的剑也因此落下,马儿像是感知到维克所面临的危机,不等维克甩下缰绳,便迅速跑离。乐离忧学着乐洋的动作,试图向维克飞刀,没想却落了个空,只能遥望着那可憎的身影,任他消失在视野中……
    察觉了地上人的动静,乐离忧低头,抬脚踩在了剑柄上。拿不到剑的男人没有转向另一把剑,而握住了他的脚踝,恳求着:“带我见大夫,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不知是因身体的疼痛还是对死亡的恐惧,男人泪流不止。
    乐离忧静视着他不语。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为何……”鲜血上涌,涌上了喉咙,随着男人张口闭口,从口中流出。
    无冤无仇?
    乐离忧嗤之以鼻,将剑踢至男人面下,道:“换你杀我,如何?”
    就在男子将手伸向剑柄之时,乐洋走来将男人扶起,他想把男人背起来,但因男人太过高大,他只能用双肩承受着男人的重量,任男人的双脚在在地上拖行。
    “我带你去看大夫。”乐洋说。
    乐离忧看着右手,将刀刺入软肉的手感还留着,他没有提出替乐洋将男人背负——他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感到内疚,有背男人的想法也只是想替乐洋承担这重量罢了。
    他与乐洋擦肩,回去拣回乐洋送他的那把匕首,回来之时牵来两匹凑在一块、低头吃草的马儿,他向乐洋走去,跟在其后。
    “……我要死了。”男人道,声音已经虚得听不出恨意。
    乐洋没能说出宽慰的话。
    男人合上了疲惫的眼,渐渐弱下的呼吸声最终断在了乐洋耳际,乐洋所肩负的也越来越沉重,渐渐寸步难行。
    “他死了。”乐离忧道。
    乐洋停下,乐离忧松了牵马的绳,他走至乐洋身前,便见乐洋红着眼眶,悄然落泪。乐离忧想为他擦掉眼泪,但刚伸出手就觉得沾了血的手不干净,于是他拉出袖子,用仍是洁白的那块袖口为乐洋拭去泪水,柔声:“人是我杀的,对我心寒了吗?”
    乐洋摇头,缓缓放下逐渐冰冷的男人,让男人靠树干而坐,他说:“我本就决定好灭口,免得他们上官府报案。”只是维克逃脱了,他们同样要面临暴露行踪的危险。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起身再道:“……不是,他们不一定会报官,报了官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对我来说,杀人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乐洋回头看乐离忧,晶莹的双目中盛着的是不解,是愧疚,更是自我否认。
    乐离忧弯下腰,将乐洋抱入怀中,扶着乐洋的后脑勺,拍拍他的后背,靠在他耳边道:“你很好,你没有错。”
    乐洋摇头:“我……我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救他,我只是,我……”说话间还是带上了哭腔。
    他这双手夺去的人命,太多了。
    乐离忧安慰:“他们要杀你。”
    乐洋抱住了乐离忧的腰。
    “他们是恶人啊……”乐离忧闭上眼,“你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吗?”
    乐洋摇头,而后还是点了头。
    “昨夜,我梦见了,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那个男人,那些人。”
    至此,乐洋恍然,明白了乐离忧异状何由。
    “我身体的‘感觉’大概不是一开始就如此迟钝,它大概也强烈地痛过,只是痛得多了,我也渐渐学会不去注意了。
    “我找到了被催辱时,让灵魂飘向远方的方法,但他们也有将我灵魂拉回,不断将我的自尊踩踏的手段。
    “我……想死,彻底逃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我想杀了他们,和他们同归于尽……但,要是我付出了性命也没能让任何人陪葬呢?我不想白白送死,我想活,活下来的心思比去死更强烈,即使卑微如虫蚁,我也想活到最后,所以我懦弱,所以我没有勇气对抗比我强得多的人……我只能逃,逃不了,便被抓回去,然后又是无尽的欺侮。”
    乐离忧的字字句句灌入了乐洋的心,原先的心绪早已被挤出九霄云外,悲伤揉皱了乐洋的眉头,但也许是受乐离忧那份仿佛置身事外的淡漠所影响,乐洋感到宛若扼喉的压抑,眼水堵在了泪腺中。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没能……我应该骑马追上——”
    乐离忧打断他:“追不上的。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无尽的长夜里,你是我,唯一的曙光……”乐离忧松开乐洋,目光落在乐洋颈侧的伤口上,他抬起手,食指悬在伤口之外,“我差点以为会失去你。”
    乐洋抬起手臂,用袖子抹干净了脸,吸了鼻子,道:“你太让人操心,我还舍不得丢下。”
    乐离忧静视着他,合上眼帘,睁开之时,他依然用着与往常几乎无异的语气道:“你说,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