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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怪我没有救她——乐洋想。
乐洋在点心铺门口踌躇,等瞧见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踏出铺子,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紧张地问:“夫人,铺里……最便宜的点心要多少钱?”
老妇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弯下腰,慈祥地问道:“你要买吗?”
乐洋看看陶碗里的两文钱,抬头:“两文钱能买到一个吗?”
老妇人笑笑:“我买了栗子糕,正好不想要了,你拿去吧。”她将手中用油纸和草绳打包好的点心递给了乐洋。
乐洋愣愣地接过点心,还没来得及道谢,老妇人便缓步离开了。
乐洋转身,看向站在街对面盯视的爷爷,他小心地将点心抱进怀里,跑向了爷爷。
“爷爷!”
他的笑容逐渐晕开,欢欣遍布了全身——他本以为又会被骂脏,不想那位老妇人不仅待他和蔼,还送了他一大包栗子糕。
真好,看在这么多点心的份上,姐姐一定会原谅他——他要告诉姐姐,他会去练功夫,日后一定将姐姐和爷爷好好保护!他要告诉姐姐,今天的他已经和昨天不同了,以后就由他来讨好吃的给姐姐吃……
但姐姐等不及以后了,她自尽了——用那把生锈的剪刀,自尽前还将被撕烂的衣服缝好穿上,大概是想走得体面些。爷爷和另外一个乞丐一起在庙后挖了坑,把姐姐抱去埋了。大家都不识字,只能捡块木头就当作是墓碑插上了。
乐洋没有去帮忙,他只是坐在茅草上,打开油纸,对着庙里的那摊血迹发了许久的呆。
……姐姐恨他,她恨庙里的所有人,所以选择了死在他们眼下。
思考出结果后,乐洋拿起一块金黄的栗子糕,放进了口中,只是这一次,食不知味。
等爷爷回来,他捧起油纸,将栗子糕送到了爷爷面前。这一次,爷爷很难得地拿了一块去吃,但也只吃了一块。
爷爷举起右手,五指右手张开又收起,再次张开又收起,乐洋知道爷爷是在和他说谢谢。
乐洋将栗子糕重新包了起来,他想,也许明天爷爷就会想吃了。
他将栗子糕藏在茅草之下,等第二天他想起来要吃的时候,栗子糕闻起来已经不一样。乐洋尝了一点,尝到酸味的他将之咽下,问:“爷爷,栗子糕是不是坏了?”
即便此时盛夏,馒头也能放上个三天,比馒头还贵的栗子糕怎么第二天就坏了呢?别说乐洋想不到,爷爷也没想到。
可是姐姐曾经告诫过他。
想到姐姐,乐洋不由掉了眼泪。
爷爷摇摇头,一口把剩下的三个栗子糕全塞嘴里了,然后笑着点点头,告诉乐洋:好吃。
“真的吗?”乐洋不太相信。
但爷爷还是那套说辞:老了,口味不一样了。
乐洋扑进了爷爷的怀里,爷爷摸了摸他的头。
……他最喜欢爷爷了,但那年方入冬,爷爷就因风寒病逝了。
他谁都没能保护,却失去了所有庇护。
久远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被掩埋,长大后,脑海中偶尔闪现过的画面就不知是梦是真了。
当别人问起五岁前的过往,他也只能说一句——
“我有个爷爷,是个哑巴,待我很好。”
……
花千宇小心地跟在安明熙后头,瞧着安明熙的背影,也不知他是生气还是伤心。花千宇捉摸不透,又怕贸然上前,会引其不快。
先前还想着安明熙生气的模样煞是可爱,但安明熙真生气,花千宇便要慌了,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罪也请了,誓也发了,能说的话都说尽了,但安明熙依然对他不理不睬,花千宇有些丧气。
时至午后,今日的天虽不比昨日晴朗,可也是亮堂,没想竟毫无预兆地落了雨,飘渺的雨丝渐渐化作了颗颗雨珠,打湿了土路,砸在了花千宇头顶。借此机会,花千宇跑上前去,右手扯着左手的袖子,用做伞,挡在了安明熙头顶。
“哥哥,我们找地儿躲雨吧?”花千宇装模做样地望了望四周,才把目光放在安明熙脸上,也才发现安明熙也在看他——这副表情不像是在生气。
花千宇张了张口,见安明熙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才出声:“哥哥没有生宇的气?”
安明熙悠然问:“为何要生气?”
“既然没生气,哥哥为何不理我?”
安明熙没回话,反问:“往后还敢胡言?”
“不敢了不敢了,”花千宇笑逐颜开,也不管那雨了,一把将安明熙抱进怀里,“哥哥肯信我就好。”
安明熙无奈,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花千宇不依:“山林野路怎么算得上是大庭广众?何况宇这般喜欢哥哥,漫漫长路若连一个拥抱都不能有,宇不得寂寞死?”
听闻这番告白,安明熙低下热了的脸,抬起手,正要回以拥抱之时,他顿下动作,转而抬起手,放在嘴前咳了一声,是在警示花千宇,也是在告诫自己不可被带偏。
“抱够了吗?”安明熙问。
“不够,”花千宇反而抱得更紧了,“方才真以为哥哥不要我了……哥哥若是回头看一眼,不定还能瞧见宇在掉眼泪。”
安明熙要是回头了,就能发现这“不定”二字便是指这事没发生了。但花千宇说得真切,安明熙内疚,想着不理人的自己确实过分,于是犹豫过后,他还是回抱了花千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