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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图弥正睡着,乐洋向怡尔丁和布卡了解阿图弥的病情,布卡凑了过来,像是为避免吵到阿图弥,要压低声音说话,然而音量实际上与往常无异:“大夫——”
乐洋忙捂住他的嘴,此时怡尔丁替布卡道:“大夫洗过肠子了。”
洗肠子?难道是要一直喝水?
乐洋不理解这话,以为只是不擅长突厥话的怡尔丁用错了词。
布卡不知道乐洋为何不让他说话,他拔开了乐洋的手,说:“是特勤做太狠了吧?”
因为离忧?
联想阿图弥曾说乐离忧粗暴,乐洋想乐离忧或许对阿图弥做了不好的事,心中生了愧意。
不知何时醒来的阿图弥出声:“只是天冷了——那点事都承受不了,这些年白活了。”他的语气冷淡还带着不屑,与往常开朗阳光的形象截然相反,但乐洋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不以为现在的阿图弥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乐洋的手深入像雕像一样静止不动的提尔哈娜端着的铁盆中,试了水温后觉得热度合适,便拿过铁盆,踢了张矮凳到床旁当盆架。
阿图弥的嘴唇苍白,额头也都是冷汗。乐洋从铁盆中取出毛巾拧干,给阿图弥擦拭脸、脖子、肩膀和前胸,随后再洗了毛巾,把热毛巾叠成长方块,盖在阿图弥脑门上,之后又理了羊皮被子,把阿图弥除头以外盖个严严实实。他把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催促阿图弥快些睡觉。就在他要抽手之时,阿图弥抓住他的手,道:“陪我。”
不多思量,乐洋点头答应,坐在床边,也没把手抽离,任阿图弥抱着他的手贴在脸旁,重新沉入梦乡。
像小孩,也像离忧——乐洋想。
……
乐呵呵名义上不是乐洋的狗,在外人看来,它的主人是乐离忧,乐洋不过是帮忙照顾宠物并借此与乐离忧亲近的一般男宠罢了。乐洋虽是独住,却也是作为狗保姆与狗同居一室,因此并不会令人觉得羡慕。乐离忧有事会以探望宠物为由去见乐洋,但实际情况是他并不喜欢狗——又或者说他什么都不喜欢,只喜欢乐洋。
室内,乐洋牵着乐呵呵,乐离忧靠在乐洋耳边道:“我已经说服拔也拓与宁合作颠覆阿史那的统治,很快,我就能带你回去。”
乐洋把狗绳交到了乐离忧手中,从木箱中找出笔墨纸砚,又用水瓢从水缸中舀了水在破碗里。磨了墨,湿了笔,沾了墨,乐洋在纸上写下:离忧想离开吗?这儿是离忧日思夜想的故乡。
乐离忧看着他把话写完,回道:“想见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记忆之外的故土于我已没了意义。”也许是时光消磨了思念,也许对故乡的向往本就是他为活着而自我欺骗,也许是梦想成真会让人失去热情,也许是他本性无情,在与拔也拓相认时,他喜极欲涕的表面下是一颗毫无波澜的心——至少,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真相,知道自己并不是被随意丢弃的破烂。
乐离忧注视着挥笔再写的乐洋,喃喃:“你所在之地才是我的归处啊……”
乐洋闻声回头,眨了眨眼,乐离忧看出乐洋想问他刚才说了什么,乐离忧只道:“没什么。”乐洋也没多问,写下最后两字后站到一旁,让出位置给乐离忧看纸上内容:突厥有离忧的兄长,在这里,离忧也能受到尊敬。
乐洋还记得平城军营发生之事,清楚人多少有些排外的情绪。他想,如果突厥和中原能够和平相处,离忧留在这里也不错。
“那你呢?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乐洋停笔,笔尖悬在纸上,显而易见地,他还不知做何选择。乐离忧胸口发涩,在乐洋给出回答前便道:“我会和你一起回到公子身边。即便有你相陪,我也不可能留在谎言中心中继续周旋——我不需要布卡,不需要怡尔丁,不需要阿图弥,我只要你。
“乐洋,我想要听你的声音。”
乐洋仍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手甚至微微发颤,良久,他重新沾墨书写:稍微对他们温柔点好吗?
“他们?”
乐洋点头:阿图弥他们都是可怜的人。
乐离忧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缓缓问:“你是要教我怎么与其他男人交欢吗?”
这是乐离忧第一次用这般态度对待乐洋,乐洋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下笔,伸手想要抓住乐离忧的袖子,却因为乐离忧后退而抓了个空。
“你想说他们和过去的我很像吗?”乐离忧问。
乐洋不想提及乐离忧的伤心事,不想承认,却又不能否认,见状,乐离忧知晓了答案——
“所以你同情他们……就如同情我一般。乐洋,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乐洋想解释,无奈自己无法出声,只能朝乐离忧接近,他伸手试图抓住什么,然而乐离忧却再度后退,甩开口中狗绳,低吼:“别过来!”
乐洋止步,乐呵呵当即跑到二人之间,恶狠狠地朝乐离忧露出犬齿。
“汪!”
随着这一声犬吠,乐离忧抬眼,再度把目光投向乐洋,看着红了眼眶的乐洋和戒备的黑犬,乐离忧顿时缓和了神情,柔和了语气,道:“抱歉,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想要的太多。”
乐洋回身,重新抓起笔,在纸上写下字后,把纸举起,展现在乐离忧面前:乐洋喜欢离忧。
见收到话的乐离忧没什么反应,乐洋有些急了,把纸放在桌上后,拿了信纸快笔把话写下,因等不及想要立刻让乐离忧明白自己的心意,乐洋写完一句话就把纸朝乐离忧丢了过去,然后再写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