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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嬷嬷您说笑了,我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主意,只求嬷嬷往后能稍稍照看几分罢了。”
    嬷嬷顿了一顿,应了下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走水了!”小丫头声嘶力竭的喊声在府内响起。
    本就慌乱的府里现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诸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拿着桶、盆就往声音处跑去。
    第2章 落水  幸得公子相救,以身相许可好?……
    “跑!快跑!不能停!”
    木槿在街上狂奔着,连足上的鞋跑掉了一只也没法停下来捡,地上粗糙的石粒磨破了皮,没跑一步都犹如踩在钢针上,但求生的欲望让她忽视了一切疼痛,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别跑!快!快拦住她!千万不能让这小娘们给跑了!”
    在木槿身后,刘府的仆人们拿着木棍、竹竿、犁耙紧紧追着,嘴上不住地骂出了污言秽语,手上动作也不停,棍子来回在空中挥舞,扭曲的五官彰显了他们此时的愤怒。
    约摸一刻钟前,刘府后厨。
    “嬷嬷,小小姐醒了,正闹着要吃红豆糕,夫人拆我来问问糕点好了没有?”一个梳着双鬟发髻,绑着素色丝带,着棉质的浅黄色服饰,有蓝紫流苏相间的大丫鬟踏入了厨房。用手轻遮了遮鼻,语气不佳。
    “好了好了,这点事也劳得苏姐姐你来走一趟,差人说一声我亲自送过去便好”刚刚还在木槿前面逞威风的嬷嬷此刻满脸堆着笑意,连声应承着。
    “行了,既然做好了那就提着跟我走吧,夫人正好有事要吩咐嬷嬷你呢。”
    “诶,好!”厨房嬷嬷赶忙净了手,掸一掸衣服,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缩着身子在炉下生火的木槿神色一动,细听着声音待两人走远,立刻直起身来将灶上的油泼在柴火之上,再往四处撒了撒,点燃火折子往柴上扔了上去。
    火折子一碰上油火势便大了起来,火舌席卷着四周,火焰在厨房铺开,木槿转身跑了出去。
    “木姐姐,你怎么也出来了?”木槿看着几个稚气未脱的姑娘,扔下一句话便跑开了。
    “想要跑的话,趁现在赶快离开刘府。”
    声音马上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什么也未曾说过。
    木槿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骂声,心中恐惧之意越甚,脚下也仿佛灌了铅一般,即使自己拼尽全力,速度也愈发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刘府众人看着前方的景象,不由笑出了声。
    木槿停了下来。横亘在木槿前方的,是一条河。这条河连接着附近几个县市,码头也建在了附近,河流湍急,若是不小心落了水,即使是熟知水性之人也怕难逃一死。
    诸人认准了木槿会乖乖与他们回府,一边是老爷的宠爱,享尽富贵荣华;一边是湍急的河流,九死一生。木槿会选哪一个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这样想着,他们也就不继续追了。啧啧,这个相貌,等做了老爷的小妾可就不是他们能看的了,仆人们贪婪的目光在木槿身上肆意扫视着,姿态令人作呕。
    木槿知道身后这群人在打量她,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又好像被一群毒蛇给盯住似的,嘶嘶吐着舌,时刻准备着将她缠绕住,把毒液注入她的身体,再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挣扎着死去。
    木槿咬了咬牙,往下一头栽了进去。
    噗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一开始,木槿还能努力控制身子往远处游去,仔细控制着节奏不至于让自己溺了水,但天不如人愿,一个浪打了过来,木槿口鼻之中均呛了水,她挣扎了几下便脱了力,被水流裹挟着不知飘向了何处。
    木槿知道,自己恐是活不了了,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阿娘。
    木槿的阿娘是个美人。美貌在宫中可能是杀人的刀,可落在小宫女上却是穿肠毒药,幸好皇后是个良善之人,木槿阿娘凭借一手好厨艺得皇后赏识,在宫中扎了根,谨小慎微熬许多年,终碰上圣上大赦,放出了宫。
    而木槿的爹爹,是个秀才。木槿的阿爹才学出众,可惜好像欠缺了点运气,三次乡试,一次腹泻,一次风寒,一次丢失了盘缠,都落了第。后来阿爹遇上了回乡的阿娘,一见倾心,拜了天地之后便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再追求功名。阿爹总说,遇上阿娘,用尽了他一辈子的好运。
    在木槿记忆里,阿娘和爹爹从未红过脸,爹爹总是轻言细语的,哄着自己,也哄着阿娘。可这样好脾气的阿爹,在有一次阿娘被街上的混混推倒时,第一次红了脸,拿着刀便冲出门去,当时的木槿吓坏了,她从未见过爹爹这样凶狠的样子,小小的人儿缩在角落里,哭得一颤一颤的,最后还是阿爹买了三串糖葫芦才给哄好。
    后来,木槿慢慢长大了,阿爹阿娘想给孩子更好的生活,阿娘便用在宫中攒下的银钱开了间吃食铺子,阿娘的手艺好自然是客如云来,赚了不少,阿爹便领了抄书的活计,也攒了些小钱。不愁银钱,感情甚笃,这日子自然是和和美美的,木槿也成了十里八村里最受人羡慕的女娃娃。可是有一天,木槿的阿爹病了。
    木槿知道,阿爹病的很重,尽管阿爹阿娘都瞒着她,可是阿爹止不住的咳嗽声,阿娘在自己睡后悄悄抹泪的模样,都成了自己的梦魇。
    木槿每天都守在阿爹身边,可阿爹最后还是死了。大夫摇着头从家里走了出去,阿娘哭哑了嗓子,原本清澈的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意。
    等阿爹下了葬,阿娘把木槿送到了叔婶家,给了叔叔一锭银子,说过几天来接她,还暗中给了她一个小包裹,包裹中满满都是银钱和地契。
    木槿看着这样的阿娘,意识到了什么。抱着阿娘的腿嚎啕大哭,却最终没能留下她。
    木槿等啊等,不知等了多少个春秋,等到自己被叔叔婶婶抢走小包袱,暗中发卖了,依旧没能见到那个说要带她回家的人。
    自己再也等不到阿娘了。
    临死,木槿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眉眼弯弯的阿娘,她的笑容总是让木槿觉得自己咬了一口糖葫芦,甜到了心头。
    “阿娘……”木槿嘴唇嗫嚅着,闭上了眼。
    戌时,临溪村。
    “哥哥,这个姐姐怎么还不醒呀?”小童瞧着榻上的人,担心的问了问在一旁煎药的兄长。
    “这姐姐溺水受了寒,发热了,需要调养,清儿乖,困觉去。”
    木槿迷迷糊糊听到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难道是她死后入了阴曹地府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见到阿爹阿娘了?那真是太好了!
    “哥哥,哥哥,姐姐哭了!”两行清泪从脸颊滑下,正好被清儿给看见了。小人儿慌了,直得转过身去拉哥哥。
    温鸿阑放下手里的蒲扇,顺着力道走了过去,刚一站定就直直的撞上了一双星眸。
    “多谢公子相救。”木槿刚睁眼时的确有些不解与害怕,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自己定是被人给救了,毕竟她已经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了,若是想害她放任她在水里便可,又何须大费周章的把她捞上岸来?
    当然,挟恩求报也有可能,可是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呢?就连容貌都已经被河里尖锐的石子给毁了。
    脸上的痛意绵绵不断,可木槿却感受到了一丝快意,自己终于不用因貌美而受到他人觊觎了。
    “姑娘不必多礼,不过是不忍姑娘白白丧命罢了。”温鸿阑轻声说到。
    “姐姐,喝粥。”清儿见榻上的姐姐醒了过来,噔噔噔跑去厨房将灶上温着的粥断了过来,小手捧着往木槿跟前递。木槿接过粥,道声谢后慢慢地喝着。
    尽管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自己的身子她也得多喝些进去。若是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如今她活着,就一定要顾好身子,才能有机会去找那黑心的夫妇两人报仇。
    温鸿阑哄着小姑娘去隔间睡下了。看着喝粥的木槿,缓缓开了口。
    “姑娘,我姓温,名鸿阑。救下姑娘确无他意,但当时情况危急,我下了水将姑娘移至岸边,确是碰了姑娘,当时岸上有几人在场,于姑娘名声有碍,还请姑娘你见谅。”
    木槿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少年人,有些好笑,正准备开口。
    “不过临溪村偏远,等姑娘养好伤离开此地,想必也无人会嚼舌根了。”
    木槿喝粥的手一顿。
    “公子这是要赶我走?”
    “不不,我绝无此意,不过姑娘你若不离开此地恐遭人非议。”
    “公子想来听过“以身相许”一词,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娶了我,小女子孤身一人,早已无处可去,想来这样便无人多说什么了。”
    木槿把碗往旁边轻轻一放,看着对面之人的脸色由白转红,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局促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自觉笑出了声。
    温鸿阑听到这声轻笑,明白自己怕是被人给戏弄了,脸上的红晕迅速褪了下去。心里却并没有被人戏弄的愠怒,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眸子,略有些遗憾。
    “姑娘何必打趣于我,我连姑娘姓甚名谁都未可知,婚姻大事又岂可儿戏?还望姑娘莫顽了。”定了定心思,温鸿阑认真的回了木槿的戏言。
    木槿又细看了看这少年郎。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虽不着华衣,也自有一番气质在。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有些凌厉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但整个人说话温温柔柔的,没给人什么压迫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温润如玉。
    其实嫁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更何况他生的好看。
    “我姓木,名槿,家中父母亡故,前些日子被叔婶发卖,逃难到此,既缺银两傍身又无亲人依靠。如此,我与公子可算相互认识了?”
    短短数语,道尽心酸。温鸿阑听闻此言心下一沉,看着脸上带笑却眼中含泪的人儿,握了握拳。
    “木姑娘,我亦父母缘薄,唯有一妹名唤清儿。虽家寒,但今已考取了秀才,定会想到办法改善家里。姑娘若愿意,可否与在下结两性之好,我必拼尽全力护姑娘一生,再不受他人欺辱。”
    温鸿阑脸上一热,只觉圣人之言都被学到狗肚子去了,怎可如此轻浮。可他越是想冷静下来,越是觉得脸颊发烫,头顶都要冒了烟。
    与之相对的,在他对面的木槿却满眼兴味,不知情的看到现在这场景怕是会以为被求娶之人是他呢。
    “好。”
    第3章 成亲  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又在床上躺了几日,身上的伤虽还未好全,但也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温家那个小书呆子昨天借了辆驴车,天还未亮就赶往镇上,回来时候带了一马车的东西,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乡亲。
    “枕头、被褥、剪纸,还有这么多肉和豆子,咦?你还绑了只大雁回来?秀才公,你怕不是把家底给掏空了吧。”
    温鸿阑朝出声之人看去,他整个人温温和和的,带了些喜意。
    “婶子,木姑娘既嫁了我,自是不能让她受委屈的。”
    木槿朝刚下驴车的人走了过去,看了看他手上提的东西,有些感动。
    这年头为了几只牲畜而许人的事也不鲜见,临溪村又偏远,嫁出去不用家里养活就行,温公子还特意去镇上买了这许多东西,想来他是把他俩的亲事放在了心上的。
    “哥哥,哥哥,清儿的糖葫芦呢?”小团子从一旁冒出了个小脑袋,巴巴地盯着哥哥,左瞧右看都没看到半点糖葫芦的影子。
    温鸿阑好笑地摇了摇头,把东西往旁一放,又弯腰从车上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煞是馋人。
    他先是取出一串递给乖巧盯着他的小馋猫,换了小人儿一声甜甜的道谢,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却被团子躲开了。
    “这是木姐姐给清儿扎的小揪揪,哥哥不能碰乱了哦。”说完晃了晃脑袋,拿着糖葫芦就跑远了。木姐姐扎的真好看,她要让小虎他们都瞧瞧,看他们还敢笑话自己头发吗,哼!
    看着小人儿一蹦一跳的跑远了,温鸿阑收回了视线,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身前的木姑娘,略带期待的看着她。
    木槿接过糖葫芦,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跟原先的味道很像。
    可能是太久不吃酸了,木槿感觉眼眶有些涩。
    “木姑娘,是这糖葫芦太酸了吗?木姑娘你莫哭呀,我……”
    木槿晃过神来,就见温鸿阑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太过着急使得脸色又开始泛红了,明明满肚子诗书,现在却话都说不完整。
    自己不过是被酸到罢了,真是个呆子。
    木槿把手往前一送,糖葫芦便到了温鸿阑的嘴边,他一动,唇便碰了上去。
    这是刚刚木姑娘咬过的糖葫芦……
    木姑娘咬过的……
    木姑娘……
    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