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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十五一早,他一用过早膳,便将孟潜山叫到了一边。
    “这月的账册带回来了吗?”他语义不明、意有所指地问道。
    孟潜山果真被他糊弄住了。听他这样问,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昨儿个夜里才送来,奴才本想着等今天王爷忙完回来再给您。”他笑眯眯地道。
    江随舟接过了那本账,便见里头记得详细,竟是一家两口人在一月之中的全部饮食起居。因着这两人从不出门,所以花销很少,一个月下来,也没多少银子。
    江随舟看了孟潜山一眼,试探道:“这个月的花销倒是少了一点。”
    孟潜山忙道:“可不是?那位小小姐本就不大花钱,老太太的风寒也好了,便连药钱也不需要了。”
    江随舟顿了顿,接着试探:“那便好。若有花钱的地方,不必节省,这二人重要,定然要照顾好。”
    孟潜山果然上了钩。
    他笑得很憨,连连点头道:“主子放心,奴才省得!顾夫人的家眷,奴才定然不会让她们有半点闪失!”
    江随舟一愣。
    ……顾夫人?
    他竟是半点也没想到,原主为了让顾长筠听命于他,居然将他的家眷扣在了府上。
    难怪这两人的开支里,没有出行的支出,却有大笔银钱花在了雇佣看守上。难怪顾长筠虽试探他,却半点不反感他,像是跟原主压根没有半点主仆情谊一般……
    江随舟顿了顿,将那张账单收了起来。
    “你知道就好。”他淡淡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外走去。
    他大概弄清了顾长筠的底细,现在,他极想知道,徐渡又是以何种方式,被纳入原主麾下的。
    他还没忘记,每月十五日,他还与徐渡有一笔银钱往来。从这其中,他或许能对徐渡的底细窥知一二。
    今晚从礼部回来之后,还需到徐渡的院中去一趟。
    江随舟一边在心下计划着,一边走出了院子,上了停在院外的步辇。
    礼部还有一堆杂事等着他,他此时手中又握着手下幕僚的紧要消息。太多的事占据了他的心神,以至于使他忘了告诉孟潜山,他今天晚上不回院里用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夫人!王爷今晚又不回家啦!!
    第23章
    夜色降临。
    江随舟在礼部忙碌了一遭,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回了王府。
    他没忘记徐渡的事,一回府便往徐渡的院中去了。
    因着他事先并未知会,因此顾长筠并没有来——这也正是江随舟不知会的目的,有些话,他需要与徐渡二人私下来谈。
    徐渡的院中此时刚备好晚膳,见江随舟来,徐渡表现得分外平静,让伺候的侍女们添了一副碗筷,便将她们都屏退了出去。
    下人们退下,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徐渡的住处颇为幽静,窗外竹影摇曳,房中墨香缭绕。窗前的桌上还放着一盘棋,上头搁着个尚未解开的棋局。
    江随舟在桌边坐下,看向徐渡,便见徐渡淡淡笑了起来。
    “主上竟是知道,每月十五有事务要与属下交接。”他说。“属下不如长筠机灵,还想着主上若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见您一面呢。”
    他说得直白,分明就是将江随舟的身份摆在了台面上。
    江随舟便也不同他虚与委蛇,仗着古代没什么录音录像的设备,直言道:“书房中有不少书册,我从中能窥知一二线索,知道今日与你有事要办。”
    徐渡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能这般直白。
    “属下自幼只在话本上见过这般灵魂夺舍之说,却没想到这番猜测,竟是真的。”他缓缓说道。
    江随舟淡笑了一声:“我也不想来,机缘巧合,实在没有办法。”
    徐渡笑了起来。
    “倒是有趣,得见这番奇闻,也不枉某来世上走一遭。”他说。
    他表现得豁达自然极了,江随舟打量了他片刻,道:“所以呢,我至今尚不知道,你所图为何。”
    徐渡闻言,问道:“主上所说的图谋,是哪个方面?”
    江随舟道:“你们早知道,我虽成了靖王,却不是他。你们做他僚属,自然各有目的。如今我知道,顾长筠是家人受胁迫,那么,你呢?”
    徐渡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
    “主上竟连这个都查出来了?”他问道。
    江随舟静静看着他。
    片刻之后,徐渡失笑,点了点头。
    “长筠确是因此。他父母早逝,与祖母幼妹相依为命,当时主上看中他,他却不愿卷入朝堂纷争,主上便用了些手段。”他说。“却是没想到,您聪慧至此,连这都能看出来。”
    “你呢?”江随舟问他。
    徐渡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目光清亮。
    “属下商贾出身,入仕无门。”他道。“却偏偏志在社稷,毕生所图,不过功名利禄罢了。”
    江随舟知道,景朝刚行科举不久,对入仕之人的身家背景要求极其严格。五服之内,只要有做商贾的、唱戏的、为妓的,都不能参加科考。
    江随舟顿了顿,接着问道:“所以,你便入了靖王麾下?”
    徐渡笑了几声。
    “某籍籍无名,如今除了处境艰难的靖王殿下,也寻不到别的门道了。”他道。
    “况且,某虽图功名利禄,却也不是不择手段。若入庞绍之流门中,岂不是要做遗臭万年的事?”
    他这话倒是坦率。
    江随舟见他这番情态,也算信了八成。他沉吟片刻,问道:“所以,每月十五日给你的银子,是拿去做什么的?”
    他深知,一个人的话可不可信,还要看他怎么做。
    徐渡对他究竟是否坦诚,还需从这些要紧的事上来看。
    他静静看着徐渡,便见他转身,去书架上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本账册,回到桌边,递到了江随舟手里。
    “王爷这几年攒下银钱,养了一批死士。”他道。“数量不多,总共有十来个。因着死士需得亲自训练多年,才能放心使用,因此,主上便将属下寻来,将豢养训练死士之事交给了属下。”
    江随舟心下有些惊讶,面上不动声色地拿过那本账,细细看起来。
    每一位死士的编号和花销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带着日期,一个月竟有详细的一大本。
    江随舟顿了顿,道:“所以,你每月总出门游玩,还总上街去买纸笔,我却从不让你报备?”
    徐渡笑着点头:“主上果真聪慧。”
    江随舟静静将账册看了一遍,徐渡候在一旁,也不催他。许久之后,江随舟放下账册,取出了自己早备好的银钱,按账册上的数额交给了徐渡。
    这便是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信任他了。
    徐渡笑着伸手,将银票接了过去。
    “你做得极好。”江随舟道。“日后还有不少用得上你的地方。”
    徐渡淡笑:“主上尽管吩咐。”
    江随舟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但是,你可想过,以后呢?”
    徐渡没有言语,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江随舟缓缓开口。
    “兴亡更迭,乃自然规律。”他道。“若一朝气数已尽,另有旭日冉冉升起,你想要的功名利禄,又如何去取呢?”
    徐渡闻言,许久没有言语。
    良久之后,他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又干净。
    “世人无不认定,南北二朝分江而治,已成定局,必将延续百年——这局面,即便北梁仍有霍无咎,也无法改变,主上为何偏认为,南景气数已尽呢?”
    江随舟反问道:“霍无咎缘何被俘?”
    徐渡答道:“孤军入敌,援兵被断。”
    江随舟接着道:“那么,南景朝廷如今又如何呢?”
    徐渡顿了顿,继而笑道:“主上是说,霍此番兵败,乃马失前蹄,而景之败退,乃根基腐朽?”
    江随舟没有言语,权作默许。
    二人无言相对了片刻之后,徐渡站起身,冲着江随舟深深行了一礼。
    “困局一盘,属下原本没存什么希望,不过且行且看,每一步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说道。“不过如今,得遇明主,是属下之幸。想必未来如何,主上早有打算,属下必将听命,做您左膀右臂。”
    江随舟顿了顿,一时语塞。
    徐渡同他说开了话,愿意相信他,自然是好。但是徐渡给他戴的这帽子太高了,又让他一时间心里有些没底。
    未来如何,他有什么打算?
    他只是知道,在不久以后的未来,他们会被霍无咎一锅端了罢了。
    ——
    安隐堂内一片安静。
    过了晚膳的时间,主子却一直没回来。
    孟潜山急得直打转,每转一圈,还要偷偷瞄霍无咎一眼。
    就见霍无咎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看书。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孟潜山的错觉,他总觉得,小半个时辰了,霍夫人手里的书也没翻一页。
    孟潜山早派人去问了。
    片刻之后,有个小厮一路小跑着回来,进了主屋,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孟潜山面前。
    “回潜山公公,王爷到徐夫人房里去了。”他道。“徐夫人院里的丫鬟才来报的,说王爷事先没吩咐,方才一回府,便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