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寻意意下意识想问他什么事,想了想又顿住了,“那好。”
寻意意注意到了,就如同大胆说的,郦珩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她还不清楚自己最近的心猿意马是怎么一回事,便不太想表现得对他太在意。
倒是大胆歪了歪头,时不时看看这个,又时不时看看那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大山说得没错,天使福利院果然偏僻,出了荆河市区,便是狭窄小路的乡镇,雨天的路更是泥泞难走,坐在车子里,颠得大胆晕晕乎乎,骂骂咧咧。
寻意意将大胆放到自己膝盖上,抚摸着,忽然小声催动口诀,借目看向了从锁阴符里面钻出来的田叔。
他身上车祸的痕迹早就被寻意意清除了,身上干净清爽,除了怀里抱着一个贴着符咒的破旧洋娃娃。
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田叔心里也生出几分忐忑来。
他被撞死了这么久,没有他照顾宝贝女儿,她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排骨吃?
越想越难过,田叔脸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寻意意盯着他看,不知为何,想起了阿忆。
她之前和田叔一样是傻的。
可至纯至真之人,情感反而纯粹无杂质,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从来不会模糊边界。
阿忆喜欢阿珩,这毋庸置疑。
那她呢?
察觉到她的目光,田叔回头问她,“意意,心心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寻意意的走神瞬间被打断,她轻声道:“放心吧,父女羁绊是世界最深厚的感情,心心不会忘记你的。”
田叔懵懵懂懂地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欢喜。
心心有个好爸爸。
寻意意微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孃孃,她记得,郦珩曾经说过“不会再嫉妒你对孃孃的孺慕之情”……
车子驶过一畦菜田,湿漉漉的叶片上水珠滴落,蝴蝶翅膀沾了露水飞不起来,轻轻翕动,一开一合。
几只头顶青色的野鸭子被惊动,略过水波,躲入水草丛中。
大胆趴在窗上,猫眼瞪得圆溜溜的,见到一个西式教堂般的古老建筑时,他忍不住惊呼,“姐姐,天使福利院到了,这里好多人啊!”
寻意意抬眼望去,翠绿的爬山虎从藏青色的墙壁蔓延而下,如同天然的屏障,下面盖起一大块生锈的铁皮,底下停着不少的豪车。
西装革履的政商界名流挽着自己的妻子、牵着孩子,从车里面走了出来,谈笑风生,互相寒暄。
穿着休闲服的寻意意在这一片热闹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格外显眼,男人们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她身上,带上了几分探究。
少女怀里抱着猫,手上撑着一把黑伞,盖住了大半张脸,乌发披在肩上,微微露出一张丰润小巧的唇,红艳艳,泛着水光,宛如妖魅狐女。
有的名媛太太忍不住嘀咕,“这谁呀?虽然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慈善活动,穿成这样也太不得体了。”
“就是,而且神出鬼没的,真是吓死人了。”
一个穿着修女装的女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着寻意意走了过来,“请问,你就是田心心的姨姨,寻意意小姐吧?”
寻意意点了点头,修女和善道:“那请和我来。”说着,领着她往福利院里面而去。
恰好,寻芊芊从车上下来,看到寻意意的背影,忍不住一直盯着。
寻意意怎么来了这里?不过,正好可以把她送给老祖宗。
苏妩见她在发呆,问道:“芊芊,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一边将脸上的丝巾紧了紧——她的脸莫名奇妙开始溃烂,身上还散发着奇怪的恶臭。
而且,糟糕的是,即便用多么昂贵的香水都不能完全遮挡住她身上的气味,仔细闻,还能闻到。
寻映见对她也没有以前热络了,这让她十分苦恼,她几次求助于寻芊芊,可寻芊芊这个贱丫头好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寻芊芊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没什么。”
苏妩暗恨,给脸不要脸。
她气得牙痒痒,又不能发作,转头找其他名流太太说话去了。
寻芊芊又对正在和人交流的寻映见道:“爸,我刚刚好像姐姐了,她和一个修女在一起,我想去找她说说话,说不定她就不会和我们赌气了。”
寻映见点了点头,见寻芊芊离开,他身边的伍总十分诧异,“寻总,刚刚那个姑娘是您的女儿?怎么不和你们在一起。”
寻映见眉眼冷淡,“嗯,她性格孤僻又古怪,自己不愿意把我们寻家当做一家人,随她去。”
见他对寻意意很是讨厌,伍总悻悻,“幸好,寻总还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对了,寻总家和李家太子爷有婚约的,就是芊芊小姐吧,可真是郎才女貌。”
寻映见眉眼舒展了些,心里筹算着,等李沅的眼睛好些了,能见客的时候,他就同他说,寻意意不愿意嫁入李家,让寻芊芊代替。
他点了点头。
伍总笑呵呵道:“那真是恭喜寻总,恭喜寻芊芊小姐了。”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少年冰冷的轻笑,“谁说寻芊芊要嫁给我?和我有婚约的,不是寻意意小姐吗?”
寻映见望去,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年慢慢走了过来,看着矜贵又傲气,身边的助理擎着一把伞,替他遮挡,恰好只露出白色的口罩。
寻映见诧异,是李沅,他怎么来了,不是眼睛还没好吗?仔细一看,却发现,少年脸上遮挡得严严实实,还戴着一副墨镜。
本来是很无礼的装扮,偏偏在他身上就毫无违和感,他似乎笑了笑,“抱歉,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不太想让人看到脸,就戴了口罩,还有墨镜。”
寻映见点头,露出笑来为他说话,“最近确实是流感季节。”
李沅回头看了他一眼,“嗯,更重要的是,可以不用和一些脏东西呼吸同一片空气。”
伍总听到这个娇纵的太子爷不知怎么被惹到了,当众给寻映见难堪,顿时觉得头大,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看到寻映见脸色难看,李沅轻笑起来,“寻总,您不会以为我在说你是脏东西吧,您是我未婚妻的父亲,我自然很尊敬您,您可不要多心。”
被他阴阳怪气挤兑了一顿,寻映见又不好发作,只好干笑,“李沅,意意她不愿意嫁给你,为了逃婚,还脱离了寻家,你和她的婚约,大抵是不作数的。”
李沅墨镜下的眼睨了他一下,旋即与他擦身而过,声音戏谑,“作不作数,寻总说的恐怕不算吧,毕竟,和我有婚约的是意意,而不是寻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意意面前的珩崽——乖弟弟,像个可怜兮兮小狗狗,偶尔有坏心眼。
其他人面前的太子爷李沅——阴阳怪气,爱挤兑人,尤其是对意意不好的寻家。
第45章
寻意意撑着伞同修女走在青翠色的石头路上,两旁种满了芍药,垂垂如倾倒的灯盏,滴下来的露水打湿了修女的黑袍,寻意意的身上却干净清爽。
大胆躲在寻意意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福利院里面的楼层都是旧的,由于下着雨,头顶的亭子渗出一层发霉的青苔,湿答答,很像下水道里冲不散的头发,一团又一团。
透过大片连结的藤萝植物,修女指着一栋宿舍楼道:“寻小姐,心心她们就住在那栋明华楼,而旁边那栋楼是食堂还有活动室,我们福利院收留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心心现在在那里和其他小姑娘一起做饼干。”
寻意意认真听着,忽然问道:“做饼干?”
修女淡淡笑了,觉得这少女虽然看着冷淡,却不至于不近人情。
“嗯,我们院里正在办慈善活动,让小姑娘们做一些饼干,然后到时候售卖给那些名流们,说是买饼干,其实就是发动那些名流们给福利院捐款。”
修女是个健谈的性子,抬头看了一眼破旧的亭子,又道:“我们福利院的建筑都很老了,怕出什么危险,院长就想建新楼,便想了这么一个慈善活动,幸好市长很支持,帮忙拉人,不然那些有钱人哪里会特地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对了,寻小姐,你说你是心心的姨姨,心心的妈妈应该就是你姐姐了,她现在在哪里,怎么不把心心接回家?虽然我们院长慈爱,可是到底还是在自已亲人身边好。”
听到这话,飘在寻意意身后的田叔轻声道:“心心妈妈,我不记得,她嫌弃我笨,生下心心就走了。”
寻意意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去哪里了,她生下心心之后,就离开了她爸爸,也没有回家过,家里还是最近才知道心心在这里,就让我先过来看看。”
至于接不接走心心,她还没有决定,她怕麻烦,不喜欢养小孩,况且,她只是答应了田叔帮他见自已女儿一面。
正想着,两人已经来到食堂那栋楼,寻意意将大胆从怀里放了下来,看到修女收伞挂在大楼门口的矮柜里。
寻意意便有样学样收起了黑伞,矮柜里面摆满了不少色彩缤纷的伞,墙壁上画满了童稚的涂鸦,恰好符合小女孩儿的审美。
沾了潮气,修女掸了掸身上的雨珠,回头清清楚楚看见寻意意的模样,眼里漫过一丝惊艳,忍不住称赞,“心心这姑娘文静秀气,是个小美人胚子。寻小姐你是她的姨姨,更是异常美貌,我从来没见过像寻小姐这么好看的人。”
寻意意唇边绽放一个淡淡的笑,“谢谢。”
这栋楼阴暗背光,加上是雨天,往里面走,越发晦暗,早早亮起了白炽灯,那光也清冷无比。
窗外种着高大的树,阴寒色从树冠顶沉沉压了下来,渲染得雪白的墙壁枝叶斑驳,好像一副压抑的油画。
寻意意心里生出一丝警惕,又是树。
恰好起了风,夹着潮湿的水汽吹在寻意意面上,她一顿,好似捕捉到什么奇怪的气息。
田叔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洋娃娃,不知道在对谁说,“乖,不要怕。”
大胆猫步抖抖索索,风吹得背上毛根根竖起,“姐姐,这里好冷啊,不会有什么鬼怪吧?”
寻意意蹙了蹙眉,望了滴水的天花板一眼,又看向窗外簇簇振动的树冠,幽邃的走廊。
的确有些不对劲。
忽然听到一声声稚嫩的尖叫,“啊!”
旁边一间门被急促推开,好几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急匆匆跑了出来,见到修女,她们叽叽喳喳道:“修女,快过来看看,悦悦姐姐她又发病了。”
修女声音焦急,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房间,“发生什么事了?”
室内,摆着一排排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大铁盘,列着不少新揉的面团,之前她们就是在做饼干。
头顶的白炽灯亮的晃眼,地板上倒了一排的塑料凳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倒在地上,脸色发青,艰难地喘着气,手指也痛苦地蜷起来。
修女连忙将莫如悦拉了起来,抱在怀里,不停为她顺气,按压胸口,又朝着身后的小姑娘道:“薇薇,快去把药拿过来。”
那个小姑娘麻利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支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递给修女,修女将气雾剂放到了莫如悦嘴巴边上,不停让她吸进去。
好一会儿,莫如悦总算恢复过来,却是泪眼朦胧。
修女问道:“悦悦,你好好的,怎么会犯病?”
莫如悦不说话,只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寻意意盯着她看,小姑娘面容苍白,睫毛脆弱,可是一双眼睛却透着阴郁的冷光。
而且,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她好像曾经闻到过。
莫如悦不说话,那个叫薇薇的小姑娘反倒抱怨起来,“都是心心姐姐的错,她故意拿洋娃娃吓悦悦姐姐。”
角落里蜷缩着的田心心顿时抬起了头,脸色发白,声音很轻很无措,“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修女无奈的叹了口气,叫了句,“心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