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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扈飞霜拖着金怀钰出了鹿氏学堂,她抢了一匹马,把金怀钰扔了上去,自己也坐了上去,驾马逃走。
    金怀钰坐在扈飞霜身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紧紧地搂住了扈飞霜的腰。
    扈飞霜救金怀钰的原因只有一个,她面对金怀钰始终有种狩猎的感觉,在她眼里金怀钰是她的猎物,自己的猎物,就算死也应该死在自己手里,怎能让别人杀了。
    马儿离开市集,一直跑到野外。扈飞霜低头瞧了一眼金怀钰搂着自己腰的手,突然想整他一下。
    “你别搂着我,怪不舒服的。”扈飞霜说。
    “哦。”金怀钰把手松开。
    扈飞霜见他松了手,双手空空没有东西扶着,便故意用力一夹马肚子,马儿受惊,猛地一颠,金怀钰一个不稳,翻身摔下了马。扈飞霜抛出一根长麻绳,麻绳的一头绑了个圈,圈套在金怀钰的双手上,一拉紧,正好打了个死结。
    扈飞霜在马上,金怀钰在地上,两者之间连着一根绳子。扈飞霜拖着金怀钰前行,金怀钰身上还有伤,伤口在地上摩擦,苦不堪言。
    拖行了好一会儿后,扈飞霜才停下来,她下了马,将金怀钰扶起来,解开他手上的绳子。
    金怀钰低着头,一脸委屈,但并不生气。扈飞霜见他的脸上沾上了泥土,是个快哭了的表情,跟个可怜包似的,不禁心中一动,伸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泥。
    “你不生气?”扈飞霜问他。
    金怀钰摇摇头。
    “为什么?”
    “你折腾我定是有原因的。况且被女孩儿折腾,不算折腾。”
    “要是被男孩儿这么折腾呢?”
    “那怎么也得揍他一顿。”
    扈飞霜摇摇头,哭笑不得,“为什么你对待男子与对待女子差别那么大?鹿氏学堂的女学生们,你怕吓到她们,特地安排她们去讲堂里躲着;但对你那个仆从阿旭,却是说杀就杀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怀钰撇撇嘴,一派天真地说:“男子与女子怎能一样呢?女子可爱、柔弱、冰清玉洁,就该被保护、被宠爱。至于阿旭,他是我的仆从,他的命本就是我的,我取他性命,有何不可?”
    扈飞霜若有所思道:“也不是所有女孩都可爱、柔弱、冰清玉洁,我就不是。”
    “你不柔弱,但你可爱。”金怀钰非常坚定的说。
    金怀钰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有些晃神,轻轻地说:“我还认识一个女孩,她也不柔弱,不光不柔弱,她还十分凶狠,但……但她也可爱。如果不是我问了你的身世,知道你跟她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我差点以为你就是她了。”
    扈飞霜冷声问:“你查我?”
    金怀钰连忙摆手,“只是问问。”
    扈飞霜懒得理他。
    两人上了马,慢悠悠地往前走。说来奇怪,两个人没有商量准备去哪,也都不知道这么一直走会走到哪,但就是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骑在马上,任马儿随意走。
    山野中静悄悄的,只剩下风声、蝉鸣、马蹄声。扈飞霜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魔窟,回到了她与金怀钰从明玉楼密道中出来,并肩走在雪地上的那一刻。
    金怀钰乖乖地坐在她身后,忽然开口说道:“莫离姑娘,你相不相信,人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只有与自己拥有同一种气味的人才能闻得到,其他人闻不到。人通过这种气味来识别同类。”
    “我只知道野兽才有这种能力。”
    “人不也是野兽吗?”
    “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金怀钰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你我是同类。”他说的是实话,他总觉得从莫离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半年前他曾在一个叫扈飞霜的魔窟女子身上闻到过一模一样的。
    金怀钰认为,人通过气味寻找同类,当没有找到同类时,人是孤独的,找到了,就不孤独了。他现在就不孤独。
    扈飞霜拿着缰绳的手一僵,她想起来在魔窟的时候金怀钰曾说过她身上有风雪的香味,那时她骂他胡言乱语。
    她不知道金怀钰为何要向现在身份是莫离的自己说相似的话,但她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她怀疑这也许只是金怀钰惯用的一种哄人的手段。
    扈飞霜心中不快,将马赶得急了。马儿快速跑起来,“嗒嗒”的马蹄声紧凑而急促。
    他对所有女子都是一个套路。扈飞霜想。
    就在马儿跑过一处堆满落叶的地方时,突然陷了下去,马儿发出嘶鸣声,一瞬间天旋地转,扈飞霜和金怀钰直直坠了下去,坠入一个深深的陷阱。
    下落时马也掉了下来,并且重重地砸在了扈飞霜腿上,扈飞霜痛得“啊”了一声。
    金怀钰也被砸得眼冒金星,听到扈飞霜的叫声,他赶紧过来帮她把腿从马的身子下抽出来。
    “你怎么样?腿还能动吗?”金怀钰问。
    扈飞霜摇摇头,“肿了,疼得很。”
    金怀钰抬头望去,发现这陷井很深,陷阱口已经盖上了铁网。
    “我试着用轻功游上去看看,看能不能出去。”金怀钰说。
    “嗯。”
    金怀钰运起轻功,贴着陡壁游了上去。他游到顶部,手把在铁网上,使劲往上推。然而那铁网沉得很,金怀钰又是悬空的,脚下没有地面踩着,很难发力。
    金怀钰落了下来,额上冒汗。
    “推不开,我再试试。”他说着,又游了上去。可试了三次,他仍然没有办法把那沉重的铁网推开。
    金怀钰坐回扈飞霜身旁,有些丧气地踢了旁边的马儿一脚。马儿发出一声嘶叫。
    “马儿啊马儿,你说你怎么那么笨,陷阱在前面也不懂绕开。”
    “树叶盖着,它看不到。”
    “那也是它的错。”
    扈飞霜摇摇头,觉得金怀钰有时像个小孩。
    “算了,不试了。”金怀钰说,“就在这坐着等吧,设陷阱的人会来的。”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紧张道:“哎呀,我的白玉珠子呢?”
    他在找从鹿氏学堂中拿到的那颗白玉珠子。
    金怀钰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借着月光在角落里找到了它。金怀钰将它拿在手里,露出笑容。
    扈飞霜问:“这珠子到底什么用处?你这么费劲心力得到它。”
    金怀钰在扈飞霜身旁坐下,说:“你想知道吗?叫声好哥哥,我告诉你原委。”
    扈飞霜“啧”了一声,闭上眼睛往后一仰,“不听了”。
    人就是这样,你逼着他说的时候,他偏偏不说,当你不想听的时候,他就想说了。
    金怀钰见扈飞霜闭上眼睛不理人,当真对白玉珠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便扯了扯她的衣角,“莫离姑娘,你快起来,我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金怀钰将这白玉珠子的秘密娓娓道来:“我爹和鹿槐林年轻时曾跟着同一个教书先生读书,那教书先生颇有来头。临终前教书先生分别给了我爹和鹿槐林不同的礼物,我爹得到的是武功秘籍和龙庭宝刀,鹿槐林得到的是给丞相的手写信和一个锦盒,那锦盒先生嘱咐他十年后再打开。我爹本对那‘龙庭’不怎在意,直到几年前遇到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者,长者告诉我爹,龙庭宝刀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只不过要打开刀上的机关才能找到。我爹仔细研究了‘龙庭’,发现它的刀柄上有一个凹槽,能放下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珠子,我爹认为这就是机关所在。又过了许久,有次我爹在和鹿槐林的交谈中,听鹿槐林说他打开了教书先生给他的锦盒,锦盒中放着一颗白玉珠子,鹿槐林说那白玉珠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为何先生要他十年后才打开。我爹当时就意识到,那珠子也许就是打开龙庭宝刀机关的钥匙,先生让鹿槐林十年后打开锦盒,也许是不愿龙庭宝刀的秘密这么快被发现。我爹想跟鹿槐林要来那白玉珠子,可鹿槐林非逼我爹去杀他以前在朝堂上的对头才肯将珠子交出,我爹不愿,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所以你是奉你爹的命令来鹿氏学堂找这白玉珠子的?”
    金怀钰摇摇头,“不,不是我爹让我来的,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不知道。我爹他一向不愿我插手家族的事务,他只希望我安安稳稳地长大,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别招惹任何事端。但我不愿,我在青霄坛里闷极了,每次听哥哥们讲他们在外面的冒险,我都十分向往。我总跟爹爹闹,闹啊闹,爹爹才在半年前允许我跟着二哥去冰窖魔窟,但在冰窖魔窟中我惹了些事端,所以爹爹又不让我出门了。”
    扈飞霜有些恍惚,原来离自己“死去”,已经过了半年了。
    “我想帮爹爹把白玉珠子取到,并解开龙庭宝刀中藏的秘密。我想只要我办成了这件事,爹爹就不会再把我当小孩子、不会再小瞧我了。”
    “你现在做到了,可以回去邀功了。”
    金怀钰露出得意的神情。他脱下外衣,扈飞霜这才发现,在金怀钰的后腰上就挂着龙庭宝刀,只不过一直被外衣遮住。
    “看,这就是龙庭宝刀,我从家里偷出来的。”金怀钰道。
    扈飞霜悠悠地想:我早就看过了。
    “我们打开机关,看看秘密是什么吧。”金怀钰跃跃欲试。
    扈飞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信任我?”
    “我说了,我觉得你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我跟你亲近。”
    金怀钰将白玉珠子放入“龙庭”刀柄的凹槽中,放进去之后,金怀钰发现“龙庭”的刀身松动了,他旋转刀身,将刀身与刀柄分离,惊讶地发现那刀身原来是中空的,里面塞了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帕,丝帕上用黑色丝线绣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上面的内容四字为一小节,八字为一小段,金怀钰读了许久,却始终读不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上面的字,好像在描写某些动作,莫非是武功秘籍?可又不太像,因为这动作写的古怪得很,我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金怀钰喃喃道。
    他看不明白,也就不看了,将这丝帕收入怀中。继续跟扈飞霜聊天。
    “莫离姑娘,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对待男子与对待女子差别那么大吗?”
    “为什么?”
    “我们家的男子,像我爹爹和哥哥,总把我当小孩,就连那些仆从们,在他们眼里我只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公子;但女孩就不一样了,丫鬟们都可崇拜我了,我送她们东西,她们就把我当作世上最好的人,我帮她们教训欺负她们的小厮,她们就把我当作第一大英雄。所以我从小就喜欢跟女孩玩。”
    两人东扯西扯地闲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坠入梦乡之前扈飞霜想:这个世上的事,还真是神奇啊。
    对啊,这世上的事总是这么神奇,你预料不到你会跟谁一起掉入陷阱中,在这陷阱中东西南北闲扯一通;也预料不到那个跟你闲扯一通的人,在什么时候就突然间从你的生命中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