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山一向极有主见，这会儿却被洪星这句话给说得心慌。
    揣了一肚子气、刚刚回到家的凌东方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心里也憋得慌。
    楚佳体贴地给他递了一杯温开水，就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老凌，怎么了？这么晚了，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部队上打来的。”凌东方闷闷地答了一句，仰头往沙发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继续开了口，
    “医院给部队里反馈了一些情况，彦山虽然醒了，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做一名军事干部了。”
    楚佳心里涌出一份小惊喜，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脸色担忧地问了出来：
    “彦山的身体是受到什么损害了吗？不能再做军事干部，那他怎么办？当文职？”
    大儿子的性格凌东方是知道的，非常适合和享受那种打打杀杀的事，现在却不能再在军事岗位上……
    刚才在医院憋的那股气，因为这一通电话的内容一时无从发泄，两种情绪揉在一起，让凌东方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估计只能搞文职了。”
    楚佳的脑子立即飞快地转了起来。
    军事干部凭的是军功，而文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如果不是领导秘书的话，熬的也就只有资历了。
    凌彦山还这么年轻，要熬资历，那估计有的熬了，不过有一点不好——
    他现在已经是营职干部了，再加上这一次肯定给他算立功，他的身体原因又是因公造成的，很有可能组织上会考虑直接给他往上跳两级。
    这个起点就太高了！
    跟同级别的人比，他的资历最浅，但是跟同龄的人相比，他的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把同级别的人熬到退休，凌彦山可能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到时候就是他的资历最老了……
    虽然这会是十几年后才可能发生的事，楚佳只要一想到，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么一算，就算凌彦山以后只能做文职，云飞要赶过他的几率也并不是很大啊……
    转头看了一眼凌东方，见他眉头还皱着，神色说不清是复杂抑或是别的，楚佳心里一动：
    凌东方气哼哼地出去，黑着脸回来，看来凌彦山依旧一门心思护着安雅，又跟自己老子扛上了。
    凌东方的心里这会儿肯定窝着火！
    既然如此——
    楚佳很快轻吁了一口气：“幸好这次彦山还立了个大功，应该能评到一等。
    他就算转文职，有这个功劳帮他垫脚，组织上怎么也该给他往上直接跳个两级三级才对。”
    “什么叫往上直接跳个两级三级才对？”凌东方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他是立了功不假，可是不代表他往上跳级就是应该的！
    他提营职才多久？去年才提上来的，转正期都还没有过，这样还往上跳那么多，你让那些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多年的老同志怎么看？”
    楚佳脸上一阵着急：“可是，彦山是你儿子啊——”
    “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凌东方一抬手用力拍在沙发上，“我就更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不然看在别人眼里像什么话？以后都不要勤勤恳恳工作了，立点功，仗着上面有人，就能挤掉别人先往上爬？
    现在本来就有人浮于事的现象，要是大家都这样做，以后部队的风气成什么样子了？
    我现在在这个位子，就是要比别人要求的更严格一些，以身作则……”
    楚佳心里一阵乐，脸上却装出一脸尴尬，闭着嘴不说话了。
    跟凌东方结婚以后，她没少因为凌东方这呆板的性子怄气，甚至在心里把他叫“凌克思”。
    可是处得久了，她也知道了如何利用凌东方这性子。
    多在凌东方面前哭一哭，诉一诉委屈做好铺垫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不用凌东方自己来做，她借着丈夫的名头，背着他就能把事情给办好。
    男人的心本来就粗，凌东方又忙，多半不会知道这些事，就算偶尔有那么一次两次听说了，她再委屈地哭一哭，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平时都是反着用，对付凌彦山，她把凌东方这性子正着用出来，倒是正好合适……
    有赵斌和张航的精心治疗，有安雅特制的几种药物，凌彦山一醒过来，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乔纳森处理完在华国的事务，已经先一步回去了，颜真又多留了几天，直到公司那边因为业务催了几回，也不得不准备启程。
    凌彦山还没有出院，不过基本可以行动自如了，和安雅一起去机场送行。
    80年代末的机场，人流还并不算多，颜真和凌彦山、安雅在候机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虽然颜真已经回来了一两个星期，可是临到别时，总还是觉得有很多话要说：
    “……山子，你别怪妈回来的这么晚。国外对国内的消息非常不灵通，一直说国内还在……
    妈又是用那种方式出去的，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敢动，就连跟国内联系，打听你的消息都不敢，就怕万一有个什么，会连累到你……
    直到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妈去米国出差，恰好碰到几位刚出国的同胞，连续问过了几个人，我才确信现在没事了。
    那天妈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给你写了一封信，寄去了渝省大桥村的地址，可是等了两三个月都没有回信……”
    现在国际邮件本来就慢，李心兰又早就带着安雅搬家了，颜真寄过来的信八成落到了大桥村村长韩家贵手里，自然是石沉大海了没下落了。
    收不到回信，颜真心里七上八下的，尽快安排好了拍卖行的事务，才终于在前一段回了华国，辗转打听到了梅文钊，更是意外在当天就见到了凌彦山。
    思念了多年的儿子，满怀着希望见到了第一面，却是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还不知道能不能从阎王爷手下抢回命来……
    凌彦山完全能够想像得出母亲当时是何种心情，默默垂头听着，轻轻握住了颜真的手：
    “妈，你什么时候跟乔纳森结婚？到时候我一定过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颜真瞪大了眼，突兀地捂住了嘴，惊过那一下后，心底漫上了一层满满的欢喜：“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