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气息拂过吕秀娇的手背，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气息分明就像是当年那个少年郎呼在她的手背上的气息。
    那个少年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笑起来就好像阳光照进了幽谷，让整一片世界都明亮了。
    她连忙缩了手，忽觉脸上凉凉的，再用手一抹，已经一片湿漉漉的了。
    他们走过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又一起扛过最艰难的年代，情分早就深厚无比了，可是和儿子相比，她忽然又觉得好像分量好像没那么重了。
    “老伴儿，好好睡吧，明天又会个大晴天，”吕秀娇擦了下手，给李灿阳拉了下身上的薄被。
    这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男人已经卧床好几年了。
    她的深思不由地回到了那个清朗的午后，护城河边，杨柳依依，水波粼粼，安静得仿佛世界都静了。
    突然河水溅起，她身边的人不见了。
    “救命啊，救命……”她的呼救声十几秒之后响了起来……
    想起这一切，她身子抖如筛糠，以为那个画面会因为时间和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淡过去，可是，淡不下去，只要去想，依然会是像昨天发生的那么清晰。
    “你不能怪我，老伴儿，如果你早点决定下来让咱们的儿子继承茂达就没那么多事情了，”吕秀娇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又多了几分阴沉，刚才的回忆仿佛好像就是个幻觉，什么都没留下来了，“李冬那个木头，让我看着就生气，总觉得他太像一个人了。”
    吕秀娇一个人说着，不知道说了多久。
    天渐渐有了丝亮光，她熬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李牧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脑子懵得像是锈了多年的机器一样动不了了，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神思。
    昨晚他跟踪了林小慧，借此要送她回家，可是厉加勤出现了，还打了他一拳，接着后来……后来他开车走了，最后去喝酒……
    之后就全部想不起来了。
    是怎么回得家，也忘记了。
    “叩叩叩，”门忽然被敲响了。
    李牧惊了惊，连忙找回了思绪，见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应道，“进来。”
    门被推了进来，李冬探头进来，眉间微微有了丝皱褶，又很快消失不见了，“弟弟，你没开车回来么？”
    车子？
    李牧怔了下，眼中瞳孔都缩紧了，忙回答，“汽车我开去保养了。”
    “哦，”李冬看了眼那双都是泥土和污迹的鞋子，便就退了出去。
    李牧连忙下地，在窗户旁边张望了好久，‘咔’一声，把门给锁上了。
    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他都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怎么样？”隔壁李冬的房间里，黄小桔忙不迭地抓住李冬胳膊，急切地问道。
    “锁门了，”李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关门？”
    “有好戏看了，”黄小桔唯恐天下不乱，忍不住鼓掌起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又说道，“现在咱们这镇上卖都是咱们厂里出来的布做的衣服，可便宜了，你说衣服都这么便宜，这布料还不得和白送差不多啊？”
    “你什么意思？”李冬握住黄小桔的手腕，微凸的眼睛带了丝凶狠。
    “能有什么意思啊，就是你弟弟要把工厂给败光啦。”
    “不可能，工厂是妈和爸的心血，李牧不会这么做的。”
    “你傻子啊？”黄小桔一巴掌拍在她手腕那只手的手背上，然后扭着腰肢坐在了床边，“你妈就仗着李牧出过国读书多，所以把工厂留给李牧，他现在没结婚还好，结了婚，你就看着吧，估计他媳妇儿还会让我们分家分开住呢，你说我们俩有什么，难道出去租房子住吗？”
    “你别吵了，”李冬听得脑门听，抢工厂这事儿在他媳妇儿口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出口了，他早就听腻了，他不愿意管工厂的事情，只要他吃喝不愁，工厂谁管不是一样。
    那个晚上之后，吕秀娇发现李牧不爱出门了，就是要出去透气，也是晚上头在窗户边站一站，然后又很快就关上了。
    天气这么热了，连睡觉都管着窗户睡，这不是有病吗？
    病？
    吕秀娇心惊，连忙上了楼，敲了几次门都不成功，只得喊了李冬出来。
    “把门给我踹开，”吕秀娇更加肯定李牧出问题了。
    李冬找来板斧，砸掉了插销锁。
    里头一股难闻的气味涌了出来，熏得吕秀娇都要忍不住后退了。
    李冬一边儿站着，悄悄地打量屋里头的情况。
    脏乱差，哪里像个出过国的小伙子的房间，简直和猪圈没什么分别。
    “李冬，把她给我拉出来，”吕秀娇一记厉眼横了过去，“把人给我拖到楼下去。”
    她可以允许儿子不争气，但是绝对不允许他如此颓败。
    一桶凉水浇灌下去，李牧仰着头看吕秀娇。
    “把他拉到我房间去，”吕秀娇说完转身就去了房间。
    李牧被推了进去。
    李冬和黄小桔贴着门听这里头的动静。
    骂声，喊声，求饶声很快就响起来了。
    “妈，我出事了，妈，”李牧哀嚎着抱住吕秀娇手里的鸡毛掸子，“我……我撞……。”
    突然里面没了声音。
    两人等了好久都没等到。
    房间里，吕秀娇的脸一片惨白，枯瘦的手因为李牧的话而颤颤发抖，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不成句子了，“你让我想想，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李牧说出了心里的秘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心神也稳定住了，“妈，不如你给我一笔钱吧，我出国去，出国了什么事儿都没了。”
    “闭嘴！”吕秀娇剜了一眼过去，“这都过去好多天了，不都没事么，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去收拾一下，接下去，我们不仅要把工厂的生意拿回来，还要让林小慧那服装厂乖乖为我们赚钱。”
    她已经观察了服装厂很多天了，大大小小的运货车进了胜利村，又满满地运出来，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喇叭一遍接着一遍地喊着让‘林小慧’接电话，全都是惹人嫉妒的订单联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