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如菊英说的那样，她的婆婆没有死？
    如果没有死，为什么加勤这么忌讳提她？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厉加勤的神情很说明是有问题的。
    之前菊英说婆婆没死的时候，就没说婆婆当初为什么丢下加勤离开的，莫非他是恨着亲妈，所以才拉脸的。
    当着菊英的面，林小慧不好继续试探了，而且厉加勤这个样子，很明显不让她提这件事情。
    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林小慧借口要去菊英家小解，让厉加勤稍微等她一会儿。
    “婶子，加勤他妈没有死的事情，咱们村里是不是大部分人都知道？”林小慧很想知道这其中原因。
    “可不是大多数都知道么，这也是为什么加勤这么多年没回来的原因，”菊英叹了口气，示意林小慧稍微等她一下，然后去房间拿了样东西出来。
    这是一张很模糊的二寸黑白照片，即便如此，也还能看到照片上的女孩子眉清目秀。
    “孙玉婵……”林小慧认得出上头的字，惊讶地问道，“我婆婆的名字？”
    “对，她叫玉蝉，”菊英拉着林小慧坐了下来，神色感慨无比，“我们俩大小就要好，是一个村里嫁到这边来的，婚后也是很好的姐妹，可是……”
    话说不下去了。
    林小慧知道其中内情必定是复杂的，于是笑道，“婶子慢慢想，如果想起什么事情，再告诉我，我后天才离开。”
    “我都记得一些，”菊英朝外头望了一眼，不见厉加勤的身形，这才接着说道，“你婆婆当初是被人逼走的。”
    “谁？”
    谁逼得？
    话音刚落下，林小慧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孙玉凤？”
    “你这孩子可真聪明，居然一下就想到了，”菊英忍不住点头称赞，“可不是就是她么？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你婆婆不至于最后落了个离家出走，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了。”
    林小慧反复咀嚼其中意味，孙玉凤和孙玉婵是双胞胎姐妹，对比样子，容貌上有九成相像。
    “你婆婆是个好脾气的，她离开是真的被逼急了，”菊英垂眸，看着手中的照片，叹气，“这一晃都三十年过去了，她要是知道加勤现在这么有出息，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离开。可我又觉得如果她不离开，肯定没办法活下去了呀。”
    林小慧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和哀戚，可生活不就是这样么，风风雨雨的，谁不是硬着头皮过下去。
    “现在你俩都很有出息，我要是不把你婆婆的事情告诉你们，心里不安呐，”菊英勉强扯了下嘴角，继续说下去，“三十年前，加勤他爸靠着手艺，养活了一大家子，你婆婆嫁过来之后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大家都说她难产，可实际上那晚上是被加勤他爸气着了，动了胎气，突然提前发动了。”
    “那时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她自己拖着身子到我家里来敲门的，我让她回家生，她不肯，最后找了个茅草房将孩子生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你爸爸和孙玉凤那贱人在家厮混。”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加勤到底知不知道？
    林小慧忽然犹豫了，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菊英自顾又话说了起来，“孙玉凤生性泼辣，你婆婆那个性格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尤其还是生了孩子后这段虚弱的时间里，后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言风语，说你婆婆生下来的孩子不是阿山的。你说，有几个女人能经受得住这种话。”
    所以，孙玉婵就丢下尚在襁褓里的厉加勤走掉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小慧基本上已经清楚了。
    菊英想告诉她，孙玉婵当初丢下孩子，情非得已，不是故意为之。
    那个年代，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出门讨生活，肯定是死路一条的。
    可那又这么样？加勤那时候这么小，如果放在家里，也未必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能有今天，真是福大命大了。
    听完这些，差不多也知道为什么厉加勤不愿意提亲生母亲了。
    想到自己是被亲生母亲丢弃的，谁心里会好受？
    出了后门，厉加勤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在她的脸上顿了片刻，这才有了丝温柔，“怎么要那么久？”
    “肚子有些不舒服，”林小慧藏好了心里那些疑惑，牵起他的手往村口走去，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很清楚厉加勤刚才实现的停顿是什么意思。
    他有猜疑，猜疑她在问他生身母亲的事情。
    因为这是他的逆鳞，林小慧没有再去触碰，如果有一天，他想说，她愿意听。
    他不想说，她就当之前听说的都是耳旁风。
    回去的路上，她发觉厉加勤好几次看向她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了村口，他忽然拉着她往李家墩儿的方向走去，然而没有进村，在河边停了下来。
    河水已经结冰，不能像以前那样打水漂了。
    “回去吧，加勤，”寒风呼呼地刮着，冷得让人打颤。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厉加勤抬眸，眼中已不见往日光彩。
    林小慧当即脸上一阵热辣，他是不是听到了她在菊英家说的话了。
    “加勤……”她不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好女人，如果是个好女人，为什么当初把我丢下？”
    “那个时候……”
    厉加勤转头，冰冷的目光打断了林小慧的话，她讪讪然闭了嘴，没接着说。
    “你是说那个时候日子太艰难，对不对？我跟着她未必能活下来，是么？”厉加勤自嘲地哼了一声，“可我又很想谢谢她。”
    林小慧扭头看他，疑惑他为什么是这样一副表情。
    “如果不是当年她丢下我，我怎么会遇到你？又生了念念这样可爱的闺女？”厉加勤长叹了一口气，朝她招手。
    林小慧走了过去，依靠在他的肩头，静静地感受他心中那一份凄苦，“你还有我和念念。”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他鼻尖缠绵着熟悉的气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