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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槐心只觉京城属实太小,大小之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曾为。
若是六皇女真叫了万华街上的人过来问话,自己必受牵连。
正思虑间,只见薄帐内的身影动了动,似是披了件外衫,随即一阵寒气涌动,一股压迫感袭来,那人渐渐走近。
“叮——”
青玉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钱若玟面前滚了几圈停下来却并没碎。
“那小侍不认得,难道你也瞎了?”何浅陌幽幽开口。
钱若玟呆愣在原地,双手颤抖着将玉佩拾起。
“蛟龙纹?”
淡清的暖玉上一条长满密鳞的长蛟在状似江海的水波纹路间张开嘴咆哮,打眼看上去是龙,实际头顶的角短而不叉,且龙为四爪,蛟却少了一对。
何浅陌因幼时独爱戏水,成年后赐皇女府时女帝特命宫中匠人绘制的这一副蛟龙图,一直沿用至今,在皇女府的诸多建筑上都有所体现。
这是六皇女独有的符号。
“殿……殿下……”钱若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白帐内的模糊身影。
“你说要将谁抓去浸猪笼?”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煦风,掀起白纱帐一角,女子披在肩上的玄色衣袂微动,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曲槐心忽然想起为何拿到玉佩时有股熟悉的感觉,他每日经过的长廊上就有类似的蛟龙纹。
他脑中似被钟杵狠狠一击。
也就是说,多次在府外遇到的那名女子就是……就是……
“是我?”
何浅陌从帐内缓缓走出,薄唇轻启,周身寒气乍现,冷冷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钱若玟。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狼狈不堪的男子似乎不再想争辩,而是妄图欺骗自己一般喃喃自语起来。
“殿下不是一向最疼我吗,怎么会……怎么会跟这个贱人在一起……”
曲槐心一双凤目瞪得如铜铃,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余朱唇微微张开,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女子。
好看的下颚线俊逸又分明,的确是记忆中的样子。
平日他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出尘模样,给人莫名的疏离感,现下这呆若木鸡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可爱。
“你……”
何浅陌转身勾起嘴角:“我什么时候成了男子?”
人在紧张的时候思绪总转得格外快,须臾之间曲槐心的脑海中已晃过无数画面。
他在万华街上公然逃婚,跟不认识的女人私奔,在马场骂六皇女淫贼,莫名收陌生女人信物,还骗六皇女说送东西的是醉云楼的小倌……
完了。
他完了。
曲槐心只觉得自己脑袋被撞得嗡嗡直响。
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又武功高强的冰冷女子,竟然就是美人在怀夜夜笙歌荒唐无比的六皇女。
这简直比告诉他醉云楼和春江阁的哥儿们一年都不吵一次架更让人难以置信。
“殿下……”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起身行了个礼。
何浅陌显然还不想与他算账,而是径直走到地上的男子跟前:“钱若玟故意害人性命在前,不顾皇家脸面私通府内护卫在后,按律该有一死,不过念在你母家的份上,我就成全你们,将你许配给徐燕,从此以后不许再踏进六皇女府一步。”
“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都是他污蔑我……不要把我赶出府……殿下……殿下!”钱若玟一声又一声地哀嚎,但眼前之人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充满凉意的眸子里连他的倒影都映不出来。
王管事有些为难地搓着手,欲说还休。
在她看来殿下今日有些不对劲,平日里不论钱若玟怎么作妖,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如今态度这么决绝实属罕见。
“来人,将他拖出去。”女子向一旁的护卫示意,立刻两人就上来架住了钱若玟的胳膊。
“不要啊……求求您,看在杨贵君的份上……”
王管事见事成定局,不免有些后怕,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殿下,若真这么处置了他,恐怕咱们难向宫里交代啊。”
“无妨,拖出去吧。”女子漫不经心地从钱若玟手里将玉佩取回,随后踱到曲槐心跟前伸出手,“拿着。”
曲槐心抬首,女子纤长白皙的手指一尘不染,掌心的玉佩散发出略带暖意的莹光,奶白的穗子整齐地挂在下方,跟拿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人虽没变,可换了个地方他却不敢再接。
何浅陌执意举着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当初说的依然算数,若有事可拿着它来找我。”
“是。”
曲槐心见她面上并无怒意,不禁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违背她的意思,便直接将玉佩收入袖中,只是脑海里左拥右抱的六皇女和行侠仗义的玄衣女子还在打着架,完全无法重叠成同一人。
“至于你,便发配去后院浣洗衣裳,不要再到前头来。”何浅陌看向那名小侍,眉目间染上一层寒霜。
钱若玟最终还是被强行带了下去,连收拾铺盖行李的机会都没留,直接和那护卫一起被扔出了府门。
大门与主殿离了有百尺远,还隐约能听到他哭嚎的声音,想必外头一定热闹得很。
回到自己院子时曲槐心仍心有余悸,他心虚地将玉佩塞进枕头下,仿佛在扔一只烫手蕃芋似的。